林青一边说,一边揉了一把眼睛,像是累了。
而他身体不好的事不作假,这才吼了没多久,脸色就变得差了很多。
宿枝就这样看着他。
他不说话的时候宿枝就在想,他离开的这些年里,原来林青老了。
而林青的那些话在他心里敲着鼓,一下一下地震着他心中被越河尊锁住的胆识志向。他望着林青的脸,忽然想起了上京的公主府。
他刚去从军的心情是怎样的?
这点在远山时想了很久,却想不起来了。
而今被林青骂了一通,竟然一点一点想起来了。
“我在怕什么?”宿枝反问林青的时候,也在反问自己。
“我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怕什么。”林青说:“你怕氾河吗?你是不是不敢对氾河出手了?可你为何不敢,是你变了吗?还是因为你拜了越河尊为师,你就不敢对氾河犯错的人出手了?如果说越河尊是怕你祸乱天下才把你抓起来的,那你为何不能管束自身,偏要往他怕的方向走去?你为何不想想,就算你宿枝没闹,这天下也这样了,你还需要去顾虑什么?”
他这一句句质问把宿枝彻底骂醒了。
宿枝忽然间觉得四周的视野开阔了不少,四周的空气开始流动了。
其实自入了远山之后宿枝一直都很迷茫。
他不傻,他能看出越河尊的心思,所以即便他再不甘心,再不情愿,他也还是留在了远山轻易不外出,为此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日复一日,懒惰过活,自己把自己心里的傲气消磨得一点都不剩了。
而家人,以及他过去拥有的一切,在入了远山之后都被迫抛弃了。
他很高兴身边出现一群关心自己的师兄弟,但也很失望自己曾经拥有的不见了。
而在今日,他的那些我不能,越河尊说的那些我不许,都在林青一声声没什么大道理的质问叫骂中,得到了解放宽恕。
也是,他为何要怕。
难不成他不相信自己了?
他歪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渐渐地亮了起来。
而他没法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跟着外面出现的晨光也亮了起来。
他就看着窗外微薄的光,忽地摇了摇头,洒脱地笑了。
然后林青问他:“你现在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说现在这破事你管不管?”
“不管。”宿枝往后一躺,漫不经心地说,“我要是不管你都拿枕头闷死我,我怎么敢不管。”他说到这唏嘘了一声,精致的眉眼眯着,带着几分怨气,“我这是什么命啊,身为皇亲,没享过几天福,从了军又弄丢了兵权,拜了师又被锁在山里,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人,人家却没心,和我在一起时看着深情,结果只是在逗我而已……出了山去找陈已安算账,又被人打了一顿,真是难看。”
经他这么一说林青才知道他也经历了很多,一时间骂不下去了。
而季庭生对着投入房中的暖光笑了笑,只觉得天黑太久了,也该亮了。
好在,宿枝的那面军旗他还没扔,再抗起来也来得及。
一夜过去,他们都有了新的方向,可这时的客休却奉了饲梦的命令,来到城中,不给宿枝修养的时间,势要在宿枝好起来前杀了宿枝。
他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那巨大的牛妖头顶,那只巨大的牛头就趴在城墙之上,轻松地压倒了左侧的城墙。一时间碎砖石块像是秋雨一般往下落去,洒下无数让城中百姓恐吓的愁绪。
客休看不起凡人,就傲气地仰着头,冷冷地俯视着下方的“蝼蚁”,对着他们说他得了信,知道宿枝躲在这里,此次前来是为了宿枝,如果城中的人交出宿枝,不放他跑,他就会撤走。
听到这话,城下百姓面面相窥,心思动了起来。
而在这时,一抹红色出现在城中最高的建筑上,在客休的头顶,俯视着客休。
不知是谁薄唇微张,嘲笑了客休。
“瞧这话说的,像是交出宿枝你就会走一样。你现在之所以不让百妖杀了城里的人,不过是怕你抓不住宿枝,宿枝跑了。所以与其说你在威胁城里人,不如说你在拿城里的人威胁宿枝。”
“而你堂堂魔主,想要杀一个凡人,还要用威胁的手段,简直丢光我们妖族的脸。”
那人说着说着,讽刺地勾起了嘴角。这时正巧风吹了过来,他的红唇之中就含着一缕黑发,显得十分妩媚邪气。
客休听到对方的声音脸色一变,抬起头看向对面。
一头柔顺的卷发与红色衣摆一同飘向左侧,像是夜幕中跳动的烛火,瞬间点亮了宿枝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让下方看到这一幕的宿枝愣住了。
业怀就站在青瓦上,浅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上方的天空,像是一面映出碧空的镜子,清透干净,美到异常。
他嘴角带着一抹笑,震得客休没了脾气。
而在城下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业怀懒洋洋地看着客休,说:“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啊。”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笑得嚣张,“这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就这么害怕宿枝活着?”
客休脸色不好看,知道业怀来意不善,就说:“是与不是与你何干,他那般羞辱你,又是那般推拒你,难道你还要恬不知耻的跟着他,无怨无悔的帮着他?如果你真的要如此做,那我们之间谁才是丢光了妖族脸的那个?谁又站在了我妖族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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