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留之外的人界是什么样的?
山里的风会有草木香吗?
城中闹市会有那些杂技班子吗?
坐在林间草原上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荒漠之中除了沙尘最多的是什么?
她一点点去想,什么也想不到,却还是想得很开心。而后她抿着唇,偷偷地笑了,对着那几幅画的眼睛弯起,心里起了一点点不一样的感受,并在次日太阳升起时,照着镜子对自己说再不和解,倒显得她很小气。
之后,她要留在昌留的内侍给小皇帝送了封信,信里面装着一张纸,上面是昌留的海。
等着内侍走了,意绫对着西下的太阳想着,其实小皇帝与她一样。
昌留的鲛人身兼重任,被聂泷管制,无事不得离开昌留。
小皇帝负责压制饲梦,轻易不能离开皇城。
因此她未看山,他未观海,互相送了几幅画,也算成全彼此……
此后皇城和昌留的书信往来没有断过。
而在两人继续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意绫弄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小皇帝那日的话不是针对她,更不是想要她难堪,而是小皇帝性子太直,很不会说话。
小皇帝名叫陈已安,是个做什么什么不行,干什么什么不对的呆子。
他虽是生了一副热心肠,但他拙嘴笨腮,不会说话。明明不曾故意针对他人,却总能用那张嘴得罪身边的人,经常惹人生气。
意绫笑话他经常犯错,索性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阿惹。意思是他经常惹人生气,谁都招惹。
渐渐地,她叫阿惹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到都快忘了小皇帝的名字叫陈已安,是出身在氾河的人,是天主挑选出来的压制饲梦的最佳天阳体,也忘了自己是潜海龙主薄辉一族留在这里的旁支。
她忘了自己该掌握的分寸,而小皇帝阿惹又是个泥人性子,明知意绫叫他阿惹的意思,也不与意绫生气,还在意绫叫他的时候很快的回应意绫,从不让她因等待而焦心。
日子一点点过着,聂泷在意绫经常来往皇城的时候,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意绫摸清了聂泷的脾气,知道只要自己不在飞往皇城的路上乱走乱逛,就不会惹到聂泷。加上她外出时身边一直有人跟着,她也没有生出背着聂泷跑掉的心思,只专注地盯着小皇帝阿惹。
她的阿惹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有着看上去漂亮精明的皮囊,却是个实打实的固执呆子。
比如说意绫想写出一篇字迹工整的文章摘写,用的时间不长,阿惹却要从天黑写到天亮,写好了之后又要反复修改。同样的一段句子,意绫看一遍就能理会其中的含义,阿惹却是要看三遍才能体会。
有时意绫也觉得他太笨了,有心嘲讽,可看他坐在书桌前认真的侧脸,又讪讪一笑,咽下了嘴里的话。
不过这份隐忍在阿惹近日一直躲在明净宫里看书时爆发。
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在一旁吃着点心陪他。
在去明净宫的路上,听到太后叹息的声音,以及宫人眼里的笑意,她嘴里的糕点像是化不开一般堵在了嗓子眼里。
一股苦涩的味道压住了糕点的香甜,她心里开始不舒服,来到明净宫也没有立刻进去。
阿惹坐在北书架旁,地上放了四五堆他找出的书,他把这些书放在脚下,像是小小的山丘耸立在意绫的眼中。
意绫看着他白净的手指翻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忽然很担心他日后的路。
她怕在他身侧的宫人因此他笨拙而嘲笑他,怕他未来的子民看不起他这位皇帝,便想着他还不如不学不开口,左右日后就算他不理朝政,也不会有人威胁到他的位置,只要他是氾河一支里最强的天阳体,他就可以拥有什么都不用做也能享受到的殊荣。
而什么都不做的懒散比起努力后的无用,更像是帝皇面上的遮羞布。
就像目空一切、散漫倦怠的人总可以把事不成放在无心经营上。
有时无意无心是个很好的借口。
她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说了。
阿惹却并不同意。
其实这世上不是没有本领高强的修士,他的口吃在那些本领高强的修士眼中并不是救治不了的毛病,只是天阳体特殊,至纯至阳的血脉过于古怪,药物对他们无用,一般人无法改变他们出生后就带有的病痛,因此有着氾河血脉的皇室生病受伤,全都靠自己的体质慢慢自愈,不能凭借外力而改变自身。
因为了解这点,阿惹已经习惯靠自己去应对周遭的难题,可他的结巴并未因近日的练习好上一些。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在意绫面前如此蠢笨实在难堪,面上不免飞上薄红,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忍着羞耻,磕磕巴巴地说:“比比必须要要要练,如如如如果现在在不练,等等等着母母母后还政离朝,我我我怎怎怎么管管束朝臣?”
意绫这时心烦劲上来了,直接站了起来来到他的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揉皱,气呼呼地说:“看什么看!你们陈家背后是潜海,又有我们昌留看顾!这些破事还需要你操心?要我说,你有这力气还不如多躺会儿,尽管把朝堂上的那些破事都扔给监政辅政的皇亲,好好养身子才是正事!”
“那可可不行!”
一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阿惹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告诉意绫:“你不明白,白云苍狗,斗转星移,现在的皇室已经不是□□登基时的那个皇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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