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克制,努力地不爆发出心底真实的情绪,只是他不知道,他故作的温柔配上骨子里的疯狂只会给人一种矛盾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他压火的表情过于失败,不想吓到对方的意图同样明显。
然而若清没有注意到澶容的变化,他的心神被另一件事占据,根本无法分心去想澶容脑子里在想什么。
相识多年的好友可能会死。
死是什么?
若清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许久后才得出死就是他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就是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对方的影子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敢去懂。
若清从未想过傅燕沉会死。
澶容受不了被他无视,于是直起腰俯视着他,说:“傅燕沉打伤了我。”他咬字清晰,绝不给人逃避的可能性。
若清在这时终于抬头看向澶容,眼里不能接受的情绪过于明显,一边生气,一边不安,脑子里乱到根本不清楚接什么话比较好。
就在这时,听到周围又传出一声惨叫,清原掌门回想着傅燕沉不服管教的脸,以及傅燕沉失控时的表现,终是选择——
“列阵吧。”
陈掌门抬起衣袖,拿出袖子里的八卦镜,有意除去傅燕沉。
同一时间,蓝光从青城的北边出现,将城中不断移动的红色火墙定住。
“看来是李兄动用了迁尘珠。”陈掌门只需一眼便看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千河宗李掌门的法器叫做迁尘珠,宝珠中蕴藏着极强的力量,是数千年前某位龙族的法器,也是支撑着千河州进入四大宗门的神器。
陈掌门见李掌门已经动手,便手中的八卦镜抛向空中。
一个繁琐又充满威压的飞鹤阵在陈掌门扔出镜子的那一刻出现。
十六只飞鹤先是扯着圆阵笼罩住青城,接着又落在城中的各个角落,在落地时变成了石柱。
若清知道这招,这是清原祖师清潭为困杀邺蛟所创的诛妖阵,此阵只传清原掌门,既损修为又损心神,发动极为费神,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伤招,陈掌门轻易不会使用。
这招的厉害若清是知晓的。
千年前的邺蛟都不敢小瞧这阵法,如今的傅燕沉又怎么可能是对手?
说句难听的,邺蛟骨再厉害也只是一块骨头,一旦宗门的掌门人起了杀心,以现在的傅燕沉去看,他绝对接不下陈掌门和李掌门联手布下的杀招。
这怎么可以!
若清慌张地看向澶容,可嘴里的那句小师叔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去。
他知晓如今的情况,更清楚要是他求了澶容只会让澶容陷入两难之中。
而他不想看到澶容为难,也不想让傅燕沉拖累澶容,更不想无视澶容被傅燕沉打伤,执意要澶容帮傅燕沉,所以他无法轻易张嘴。
身体的反应在这时比大脑反应要快,在清原掌门布下飞鹤阵的那一刻,他头脑一热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扑到了清原掌门的身前,也不管自己的模样狼不狼狈,会不会因此自尊受挫,只卑微的跪着说:“掌门!燕沉只是一时糊涂,你也知道他本性不坏,你就饶了他这一次!你就饶了他这一次……”
若清不用想都知道这次的事是邺蛟骨不受控制,不是傅燕沉执意要如此。可若清不敢说,他怕陈掌门知道邺蛟骨在傅燕沉的身体里,傅燕沉会死得更快……
伸出的手扑了个空,澶容在若清没有叫自己而是跪求陈掌门时歪过头,眼神冷了许多。
若清知道清原的人不喜欢他。
清原作为四大宗门中最强的存在,入门的门槛一直很高,他的这些师叔师伯最是看重规矩,故而在傅燕沉出现之前,他们根本没想到有一日他们要先忍澶容收下半入魔道的傅燕沉,又要忍下素音出于私心收下的病秧子。
而他们厌恶澶容和素音的做法,又碍于情面和实力不能说什么,就把看不上若清和傅燕沉的心思挂在脸上,连带着同情都少了几分。
若清还记得早前在大殿上,当澶容把玉给自己的时候,除了素音,殿上没有人高兴。
他的这些师叔师伯明知道他的身体不好,还是认为澶容给他玉的行为是不明智的。他们认为这块能够直接提升修士修为的玉落在他的手里是宝珠蒙尘。他们觉得澶容不应该为了他的身体费心,更不应该照顾他去找玉。他们始终认为他的事都是“小事”,不应该浪费过多的心力,澶容也不该把这等秘宝用在他这小小的病弱上。
若清倒也没有在意过他们喜不喜欢自己,也没有理会过自己在他们的眼中到底算什么。
他从来不需要靠别人的同情和喜爱活着。
只是一时一个变化,当他和傅燕沉处于劣势的时候,当这些人对他们毫无怜悯的时候,若清终于开始恨上这件事,恨上自己并不讨人喜欢的事。
他想,如果他是个在陈掌门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物,如果他是个说话有着一定分量的人物,如果他有着澶容和长公主那样的影响力,他和傅燕沉不至于如此。
但凡他们两人中有一人有能力,他们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陈掌门到底是正道的修士,即便不喜欢若清,也不会在若清如此说后不给他一个解释。
当着若清的面,他把傅燕沉所做的事说清,让若清不得不接受这件事很难有回转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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