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说:“宁水。”
“做什么?”
“救命。”
“救命?”
老鼠不解,“你要救谁的命?”
瞎子说:“很多人。只要我把车拉到宁水,很多人都能活下去……至少能活到来年。”
老鼠还是不懂,它说:“你说了至少?这就是说你也不清楚他们能活到什么时候,而我姨奶奶说了,当今妖魔横行,天道异常,这个世道太乱了,哪里的人都没有救的。如今也就是能活一天算一天,不能想太多。”
瞎子闻言笑了,“来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没准就好起来了。”
其实他说的这些老鼠不是很懂,老鼠只想着,把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就行了。
不过宁水这个地名很耳熟,老鼠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宁水是哪里。数日后,在雨日惊雷落下之时,紧闭着眼睛睡得很香的它突然想起宁水是什么地方。
在想起宁水是何处之后,老鼠的脑海里多出一双宛如橙黄灯笼的圆眼睛。
那双眼睛看上去威严得极有压迫感。竖瞳冰冷,像在凝视着老鼠这渺小的一生。
之后,姨奶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水的那位太厉害了。”
“等日后修成了龙身,怕是难寻敌手,谁也动不得他了。”
这句话一出,把它吓得够呛,它连忙坐了起来,连滚再爬地跑到了瞎子身边。
“瞎子瞎子!”它推了推实在走不动路在休息的瞎子,圆圆小小的身体在此刻拔高不少,一张鼠脸上写满了不安,小小的爪子使劲地拍了瞎子几次,没能叫起瞎子不说,还被翻身的瞎子压在身下,差点一命呜呼。
不知道瞎子是不是故意的。
它呼哧呼哧地吐着气,努力地往外爬去,在瞎子的后腰上挣扎半天,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头。
爬到这里,它也懒得再动,只气急败坏地说:“你还敢睡!我这才想起来,宁水不是七河水君的领地吗?生灵谁敢靠近宁水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你没记错,就是去宁水。”
片刻后,瞎子的声音传来,声音里并无畏惧的情绪 。
可恼人的是,瞎子并没有移开自己沉重的身躯。
老鼠惊得一晚上没睡着,在天亮的时候无比憔悴道:“你疯了,邺蛟不出来降灾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去宁水求救?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瞎子没说太多。
老鼠胆战心惊地转来转去。
“完了完了,听说水君脾气不好,总是生气,还不喜欢有人随意进出宁水,若是我们两个贸然前往,肯定是连进肚子的机会都没有!没准要被喂给那些小鱼小虾,一会儿啄一口,就像是被水泡了的馍馍,可没眼看了!”
它碎碎念许久,说起来没完。
瞎子倒不害怕,他淡然道:“不会的。”
老鼠不信他,“你少骗人!”
瞎子没办法,只能告诉它:“你若是怕,就留在这里,不用跟着我了。”
老鼠听他这么说,恼羞成怒地吼着:“以你为我还会跟你走?!做梦去吧!你就要失去我了!”
说罢,它气冲冲地走进了雨里,第二天一边低着头哭,一边用两只小爪子挡着两只眼睛,小小的身子缩成一个圆球,随着马车颠簸的次数,不时往前往后滚去。
不过……
即便哭得伤心,它也没忘了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宁水,但你记得,我是冒着得罪水君、冒犯水君的危险跟你去的,你到宁水之前,记得带我去临近的城里吃顿好了,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瞎子被它逗笑了。
“他不会杀你的,水君没你想得那么可怕。至于吃的……宁水邻近的城里有不少好吃的。早市时有香香软软的糖饼,中午的时候……”
他说了许多,老鼠听了许多,可老鼠笑了没一会儿,又想到了如今的世道,忽地眯起了眼睛,问他:“你说得这些现在都有吗?”
瞎子卡了壳,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就现在的世道,别说什么糖饼,有一块糖吃都叫不错。
老鼠又觉得自己被骗了,不甘心地它在瞎子腿上跳来跳去。
瞎子按住它,等天放晴,闻着空气中清新的泥土味,慢声说:“我给你起个名吧。”
老鼠一听,停下了跳动的腿,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竖起了一只耳朵去听他给自己起了什么名字。
说白了,它修了这么多年,渴望的不过是脱离如今鼠类的身躯,像人一般地活着,为此它去过城里先生的私塾,听着他们怎么说话,也曾拿着树枝在地上练上几笔,所以应做的,该做的,它都做了,只等着一步成功,就可以获得新的生活。
那时看天空、看云朵都觉得与往日不同。
瞎子给它起了名字,名字叫季庭生。
这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越过这段插曲他们继续往宁水走去,只是越靠近宁水,瞎子的身体越虚弱。
老鼠急了,围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他虚弱的原因。
它要带着瞎子去看大夫,可瞎子从来不去。
等到了一个叫林徐的地方时,瞎子瘦得特别厉害。
老鼠隐隐看出瞎子身体不好了,可它不知道瞎子越来越虚弱的原因。它守了瞎子许久,瞎子见它心急,到底是没忍住与他说了一句:“你不用想着给我找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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