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程南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不愿意再去上学,天天在外面疯跑,给他爸愁的啊。”
程水北印象里的哥哥,聪颖机灵,是那种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小孩儿。哥哥也从来没有厌学过,每回上学都最积极,拉着弟弟的手,穿过大街小巷到学校去。
“为什么不上学?”程水北想着,已经问出了声。
张老头叹了口气,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了眼程水北:“还能为什么,因为钱呗。老程病了没法挣钱,程南这孩子大约太懂事,就不想上学了。”
程水北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报刊亭离开,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又转回了家附近的小巷子。
他远远看着家的方向,在无人处愣愣地坐了一整天。
夜幕低垂,星河升起。
程水北无处可去。
路过垃圾堆,程水北看见一张洗得发白的条纹床单蒙在什么东西上。
掀开床单,下面蒙着的是一张破得不像样的老沙发。
团花模样的沙发已经旧到不能用了,裂开的口子里隐约还能看见崩开的生锈弹簧。
程水北往沙发背上摸,想摸到自己小时候顽皮用小刀刻上去的划痕——爸爸妈妈和程南程北永远在一起,可除了一手灰以外,他什么也没摸到。
程水北一屁股坐在破沙发上,看着家里的那盏小小昏黄灯火亮起又熄灭,听着巷子里深深浅浅的狗叫声,心想着:“要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章 第一年(5)
程水北早上是在破沙发上醒来的。
他扭了扭几乎落枕的酸疼脖子,靠在邻人浇花的水龙头下面洗了把脸,找了个公共卫生间照镜子整理好仪容,赶在程南和程文秋起床之前离开了巷子。
走的时候,他把破沙发又推回了垃圾堆。
回家去。
程水北上辈子跟母亲继父拧巴到十六岁就出门自己住了,后来又和章慈安扯上关系,理所应当地跑到禹南住在了一起。
他的大学也是在禹南读的。
程水北没有章慈安那样非人类的天才脑子,高考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大学也只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学校读的普普通通的法学专业。
然后大学毕业,跟着一个相熟的学长,找了家事务所混日子。
程水北觉得,虽然自己不如章慈安那么牛,但靠着他上辈子学来的本事,在2005年找份工作活下去还是轻而易举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程水北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印象里江朔当地有名的事务所进发了。
一上午,程水北跑了四个地方,从事务所到社区,大大小小和法律沾边的地方他都去试了。
却没想到都卡在同一个环节——身份证。
程水北此来不明不白,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这样算什么,又哪儿来的户口本身份证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所以哪怕他把自己的身份证号背得像花儿一样熟练,也只能看着查无此人的系统界面,然后在门卫们看傻子一样的目光里被赶出去,差点儿被人以挑事儿的名义送到派出所去。
没有身份证,把程水北能想到的正经上班的路子全都卡死了。
他不知道冲到派出所主动交待自己是从2021年死过来的会不会被人当成逃窜人员抓起来,只能木木然又游荡回城西。
张老头弯着腰在理他那积满灰的卖不出去的故事书,程水北站在煮茶叶蛋的炉子前面饥肠辘辘地被蒸汽熏了半天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饥饿的力量过于强大——他茅塞顿开了。
“大爷,我帮您干活吧!”
程水北扛起水壶就开始往煮茶叶蛋的锅里吨吨吨倒水,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张老头再一次看见这个认识程南一家的小伙子,脾气也好了许多,笑盈盈地拍了拍程水北的肩膀:“老头我可没工钱给你啊!”
“没事,您给我口饭吃,给个地方睡就行。”
程水北想好了,当务之急是找个容身的地方。
他签不了工作,那租房子签合同肯定也不行,不如留在张老头这里,混口饭吃,往后的日子再细细打算。
这里离家近,还能遇见程南。
程水北和张老头说了自己的处境和想法,摘去了自己死过一回的部分,额外强调了自己没吃没喝快活不下去的可怜境地,顺便自吹自擂了一把工作能力,扬言不要工资,一天吃两包方便面,晚上睡报刊亭里就行了。
张老头听完了,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拍在程水北后背上的手掌猛一用力,将他推到了报刊亭的后头:“赶紧吃,吃完了把盒饭搬过来。”
报刊亭后头的泡沫箱子上摆着香喷喷的一份蛋炒饭,小程咽了咽口水,回身看张老头,他已经悠哉悠哉地打开收音机,跟着唱上了,颇有些老领导的姿态。
这是同意了?
程水北不敢细琢磨,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地扒拉完了蛋炒饭,将一次性筷子豪橫地往泡沫饭盒上一插丢进垃圾桶里,拍拍手掌,抱着旁边的一箱装好的盒饭给张老头送了过去。
十二点,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2005年的外卖小哥还没有满街跑,张老头开在闹市街头的这家小报刊亭,是来往过路的打工人解决午饭的最佳选择。
程水北从保温的大泡沫箱子里拿出来张老头批发来的盒饭,分门别类在简易桌子上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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