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顾长愿扒开人群,走到许培文身边。
“没事,一点小冲突,”许培文不愿顾长愿牵扯进来,“帐篷里多了几个病患,你去帮忙。”
“好,”顾长愿应道,忽然被翠翠叫住。
翠翠颤颤站起身,像一头被惹恼的疯狮,“你别走,我记得你!就是你最先上岛的!”
她扬起刀,指向顾长愿:“就是你把这些人带来的!”
顾长愿僵住,短短半刻,他已经缕清了眼下的场面,翠翠就是另一个老嶓,不分青红皂白,死守着岛上的传统,认定他们是不怀好意的闯入者。这让顾长愿异常疲惫,不明白岛民为什么总食古不化,抱着没完没了的怀疑和偏见。他犹疑地看着许培文,许培文少有地强势,对翠翠说:“我知道很你很害怕,但现在你流血了,必须接受治疗!”
“不……山神会救我们的……”翠翠眼巴巴望着岐羽。
岐羽轻轻咬着嘴唇,眼神冷漠。
“山神会救我们的……对不对……”
岐羽的冷漠让她绝望,她越来越无力,把满腔的怒火和委屈都发泄在忽然闯入的顾长愿身上。
“都怪你!自从你来了,就什么都变了!你不属于这里!早就该被赶走!!”
她本能地嘶吼,脸涨得通红,眼神涣散,血不停流着,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昏厥,高瞻示意周围的人退开,和平头同时绕到翠翠身后。
“你冷静一点……”顾长愿试着劝,太阳越发炽烈,照得每个人脸上像着了火。
“滚!都怪你!”翠翠大吼,忽地扑向顾长愿,像饥饿的逃难者扑向一块熟肉,边庭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顾长愿。高瞻趁机从背后抱住翠翠,却扑了个空,翠翠像着了魔,异常凶猛,边庭看着刀光逼近,下意识抬手去挡,却一个踉跄,身子歪向一边,竟是被人推开,霎时间,刀尖便插.进另一人手臂上。
血染红了白色的防护服,像雪地里钻出的花。
边庭回头,脑中一阵轰鸣,他推开顾长愿的同时顾长愿也推开了他!怎么会这样?!
“长愿!!”
“没事,不严重,你别过来,别靠近我……”
不知道刀上有没有沾着翠翠的血,顾长愿手臂火辣辣地痛,更痛的是被浇透的心。
“到底闹够了没有!!!”他捂着伤口,少有地发了火。从老嶓到翠翠,从被踩断腿的士兵到差点被刺伤的边庭,恶意兜兜转转,没完没了,镇上永远戒备他们,永远厌恶他们,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非赶走我们不可?!!说了多少次,这是传染病!!!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为什么不信!”
“看看高排长,和你们同吃同住!看看这些士兵,从镇上发病起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还有帐篷里的医生!守着多少病人,你们怕传染他们不怕吗?!都说我们想害你们,你们仔细想想,我们害过你们什么?!许头儿都六十多岁了!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上岛?为什么不躲得远远的?!你以为他们不会得病吗?!你以为他们不会死吗!我们做了这么多还不够么?为什么一定要敌视我们?!”
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染红干裂的土地,他渐渐头晕,视线模糊,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
“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会相信,我们真的在救你们……”
他强撑着,视线逐一扫过镇上围观的人,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试图看清每一张脸,恼怒的、犹疑地、羞愧地、固执的脸。
恍惚中,他看见岐羽,岐羽孤零零站在人群外,像一个落单者,仰着头,少有地和他对视,透亮的眼睛里藏着难以体会的悲伤。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终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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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无止境的黑。
顾长愿已经很熟悉这种黑暗了,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他在梦境里,墙角那个身穿白衬衣、瑟瑟发抖的人就是他自己,四年前的自己。过不了多久黑暗就会从四面八方压来,压得他透不过气,他想逃却无法动弹,只能蜷紧手指,把脸埋进膝盖里,任凭窒息的感觉把他揉碎,一点一点失去知觉。
醒醒,快醒来……
顾长愿对自己说,他扭动身子试着让自己醒来,却感到右臂一阵酥麻,好像被巨石压牢,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用尽全力睁开眼,迷蒙中看到白晃晃的灯。
……无影灯?
为什么会有无影灯?
他在哪儿?
“醒了?”
声音很熟悉,一贯的孤高清冷,顾长愿侧过头,见何一明穿着手术服,俯视着他,冷漠的脸上藏着似有似无的怒意,约瑟夫和舒砚围在他身边,眼神关切。
“你昏迷了。”何一明说。
昏迷?顾长愿转动着眼珠,看到粉白的墙壁和熟悉的案台,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说是手术台也不过是平时实验台上加盖了无菌布而已,他曾看着胖崽子、尕子的女人、小猴子躺在上面,无一例外地流血、心肺衰竭、死去……现在换了自己,心里多少有点别扭,他蜷着手肘,试图撑起身,却发现右手臂木木的,使不上力。
“别乱动,麻药还没退。”何一明说。
麻药?
顾长愿看着缠着绷带的右手臂,陡然想起来了,他被翠翠刺中了,泛着银光的匕首直直插.进他的胳膊。那一瞬间,他没觉得疼,反倒是非常恼火,好像憋了很久的怒意从破裂的血管里迸出来,炸得到处都是。他记得自己发了一通脾气,却想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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