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惊飞了一林子鸟雀。
镇上的人很少听见机械的声音,吓坏了,抱头逃窜。高瞻憋着一口怒气,大喊:“我们带了衣服和被子来,每个人都有份!但是!但凡有一个人抢,就谁都没有!我马上把车开走!”
镇子瞬间静了,人们缩着脑袋,左看看右觑觑,谁都不敢说话,慢慢站成一排,有人不愿意排在队伍后面,推推攘攘。须臾间,队伍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朝一个方向看去——岐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朝人群走来,她穿着黄裙子,两个羊角辫一高一低,绑着鹅黄色的头绳,脸色依旧苍白,似乎没睡好,黑眼圈能遮住整张脸,一手捏着弹弓,一手捏着牛角杵,牛角杵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让人想起她曾挥着它把一个大男人打得满脸是血,心里直发怵。
岐羽冷冷地看着长队,走向皮卡车,人们无声地让出一条路。
高瞻找了一件最小号的冲锋衣:“来,你的。”
岐羽点点头,稳稳接过,却不穿,就退到一边,静静地盯着队伍,盯得人全身发寒,谁也不敢看他,埋着头排起长队来。
第九十六章 复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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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镇上,哨所安宁多了,久违地天晴让士兵们很兴奋,操场多了训练的身影,时不时跳出几个半身赤裸的小士兵在单杠下比引体向上。顾长愿和边庭走得近了,有士兵看出了端倪,既不起哄也不甩脸色,偶尔碰上了,相互笑笑,心照不宣地点个头,让顾长愿很自在。
这日清晨,边庭和年轻的士兵一同绕操场跑步,他太久没做体能训练,憋得厉害。顾长愿耷着一件长衬衣就出来了,顶着一头蒿草,光着两条腿,斜倚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
“你俩认真的?”耳边忽然传来冰冷的声音。
顾长愿回头,见何一明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像是要去实验室。
“认真的。”顾长愿说完,不知为何,心里敞亮多了。
何一明皱眉,望向操场,操场上一二三四的口号声只让他觉得吵,还很幼稚。
“他才多大?”何一明本想倚在栏杆上,可栏杆湿漉漉的,还坠着露水,嫌弃地退了半步,“小屁孩一个,毛长齐了吗?”
顾长愿:“长齐了。”
何一明:“……”
空气一瞬间停止了,何一明好长时间都没说话,顾长愿只顾看着边庭,倒没觉得不对劲,过了好一阵子,才隐隐觉得安静过了头,一抬头,见何一明脸色铁青。
他蓦然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暗自笑了下。
“他不嫌弃我老都不错了。”
“30岁不算老吧。”何一明厉声说。
他比顾长愿还大半岁,顾长愿都老,那他算什么?
“和边庭比年龄,我还是点心虚。”顾长愿笑了笑。
何一明觑了他一眼:“你喜欢他什么?年轻?”他掏出一支烟,在烟盒上敲了两下,不紧不慢地点了:“一个嫩头小子,和他在一起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长愿一愣,忽然窜起一阵凉意,清晨的风钻进脖颈,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他裹紧领口,转身看向何一明。何一明微昂着下巴,阳光染上他坚毅的鼻梁。
顾长愿微叹:“我不用好处来衡量喜不喜欢。”
何一明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声音不大,顾长愿却听得清楚,像有大货车在他耳边急刹一样,让他毫无由头地心烦,他揉了揉太阳穴:“你呢?”
何一明显然没料到顾长愿会反问,怔了一秒。
“你会用好处来衡量喜欢吗?”
何一明蹙眉,微微撇过脸,至上而下觑着顾长愿。
操场上,边庭似乎跑完了,坐在地上揉着小腿,揉一会儿、跳起来,蹲下再揉一揉。顾长愿看着边庭在阳光里跳来跳去,不由得笑了:“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你喜欢过谁吗?”
何一明眉头蹙得更紧,他讨厌顾长愿和他说话却不看着他,好像没把他放在眼里。
“现在是我在问你。”
顾长愿苦笑了下,没再问了,人在无法正面回答的时候,就会顾左右而言他。他不想把何一明逼得太困窘,在他心里,何一明更适合站在聚光灯下、接受众人敬仰,适合无时无刻保持体面,而不是被逼得咬牙切齿,大口抽烟。他转过身,对上何一明略带怒气的眼睛。
“我以为我不会再喜欢谁了,遇上边庭是我的幸运。”他一字一字道:“没有比他喜欢我更大的好处。”
顾长愿说完,瞬间就轻松了,好像压在心里的巨石化成一缕缕青烟,飘散了,浑身舒坦,他转身,朝着朝阳伸了个懒腰,忽见边庭在楼下朝他挥手,笑了笑,跟着挥手。
何一明看着顾长愿的背影,陌生的感觉又涌上来,乱糟糟的头发、松垮的衬衣、廉价人字拖鞋、这不是他认识的顾长愿,不是大学校园里干净工整的顾长愿,顾长愿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去GCDC的事情,你还没和他说吧?”他强压着心底的陌生,不愉快地说:“最好趁早告诉他。”
顾长愿心一沉,回过头却见何一明已经走远,消失在楼道口。
同一时间,边庭正咚咚咚地跑上楼,难得的好天气让他像兔子撒了窝,一到操场就停不下来,训练完才看见顾长愿倚在楼道上。顾长愿什么时候醒的?怎么穿那么少?他只想冲回屋,把顾长愿按回床上,让他好好躺着,再不济也要给他搭件外套,省得着凉。他冲上楼,正好撞见何一明下楼,何一明冷眼觑着他,边庭淡淡回望了一眼,谁也没开口,宛如无意间交汇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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