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它明明……”瘦丫头嘟嘴,想争辩,忽听一声震天动地叫唤——
“婳丫头在看云啊!”
一个满腮黄须的大汉走来,那汉子长得五大三粗,腰间盘着一捆粗绳,布衣大敞,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胸口全是泥,像在泥坑滚过似的,右手扛着猎枪,左手提着三只兔子。
汉子嗓门大,说话像打雷一样,瘦丫头不仅不恼,反而极有礼貌地鞠了个躬。
“春山伯伯。”
汉子叫福春山,四十岁出头,是镇上的猎人,也是东边大部落的祭司。乖巧懂礼的丫头正是婳娘,刚满十二岁,‘阿爹’名叫婳临渊,是岛上的大夫,比福春山小上三岁,掌管着镇上最小的部落。
六十年前,镇上共有十一个部落,三百多户人家。有的部落首领不合,老死不相往来,但从来没见过谁和婳临渊不合,婳临渊医术高又总是柔声细语,一副好脾气模样,和谁都处得来,所以他权力虽然不大,但威望极高。
“丫头还太小,哪里看得准……”婳临渊笑笑。
福春山哈哈一笑:“这事不急,丫头还小,看云是咱们镇上人人都会的本事,慢慢就会了。我看婳丫头特别聪明,以后肯定比咱们看得都准。”
婳临渊听了,心里甜得发齁,怜爱地揉着婳娘的脑袋。
福春山扬了扬手上的兔子:“看,今天打到的!这灰耳兔子平时几个月都见不着,今儿我一逮就逮了仨!等我去烤了,叫大伙儿都来吃吃!”
婳临渊温柔地笑笑,婳娘抓着阿爹的手,眼睛却追随着天上的云。浓云沿着山脉自北而南绵延,跌入裂谷。
夜里,镇子在兔肉香气中入了眠,婳娘坐在炉火前,手里拿着拨火棍,眼睛痴痴盯着窗外。
“还在看云啊?”婳临渊问。
婳娘闷闷嗯了一声。
“这看云的门道多,以后爹慢慢教你。”
婳娘心不在焉地拨着火堆,心想:七幡云云尾是纯白的,可她看到的云尾黏着一层浅灰色的烟,像系着一层薄纱,不像七幡云,但又说不上究竟是什么。
她一直想啊想,在床上辗转反侧。夜里岛上起了风,起初只是隆隆呼啸,没多久就听见几声脆响,如利刃重重劈下。屋外狂风肆掠,几乎把茅屋掀翻,到处都是树枝被折断的喀喇声,碎石被卷上天又掉下来,啪嗒啪嗒砸进土里。
婳娘睁开眼,抻出窗一看,黑云漫天,云尾卷着一股绿烟,宛如一只巨大无比的公鸡被蟒蛇吞食下肚,只露出染血的鸡冠,绿色的浓烟如蛇尾来回甩动,两只巨兽撕咬着沉入远山。
“阿爹,阿爹,真的要下雨了!!”她急坏了,她没看错,就是要下雨了!!
婳临渊被摇醒,凑到窗边,脸色倏地就变了——黑云翻墨,长虫横天,是百年难遇的异象!
婳娘这丫头居然看准了!
“快!!去叫春山!叫醒镇上的人!要下暴雨了!叫大家把毛毡支起来!!”
婳娘听了就往屋外跑,忽然“啊!!”地尖叫,怯生生僵在门口。
婳临渊一看,宛如瞬间坠入冰窟,手脚变得冰凉——
天上黑压压一片,鸦、枭、隼、鹰一股脑地往镇上飞,地上更是无数麻麻点点,平时蛰伏在雨林和泥土里的蛇、蜈蚣、蠼螋、蝼蛄、篦子、山蛩全涌到镇子里,似乎想把整个镇子占为己有,密密麻麻,无边无际。近处的还勉强看得清哪是蜈蚣哪是蛇,远处就是一张巨大的黑影,好像长着无数荧绿色眼睛的棘皮动物,嘎嘎吱吱地从海上爬到镇上。
“你待在屋里,不要出去!”
婳临渊打了个寒颤,拉紧门帘,往腿上抹了一把雄黄粉,拿了火把和火油冲到门外。
他朝地上泼了两道火油,杵起火把一点,火苗瞬间燃了,在狂风里翻腾。炸裂声此起彼伏,空气漫着腐肉烧焦的味道,蛇虫被火墙拦在四五米外,呲呲乱窜,不敢靠近。
火墙为婳临渊烧开一条路,他举着火把,挨个叫醒镇上的人。有人听到动静,掀开门帘一看,吓得跌坐在地上:“蛇……蛇……蛇虫都爬到镇上来了!!”
“拿火油!淋在门口!还有驱蛇粉!涂在身上!”婳临渊大喊。
那人吓得丢了魂,只会打颤:“可……这么多蛇……”
“它们在逃命。”
慌乱中,福春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眉头紧皱。福春山擅长打猎,懂野兽的习性,知道这些蛇虫虾蟹从泥里、洞里、河里逃到镇上,一定是原来栖息的地方不安全,逃命来了。他望向天上黑云,眉头越拧越紧,思忖片刻,拿起手中的猎枪对空放了三枪!
砰!砰!枪声撕裂了镇上的宁静。
“暴雨要来了!想活命的都别睡了!!男人都把屋子绑牢!!女人往门口浇火油,撒驱蛇粉!快点!!”福春山大喊。
镇上的人听到枪声,如梦初醒,顷刻乱作一团,男人爬上爬下,给屋子盖上毛毡,女人一边洒驱蛇粉,一边叫醒老人孩子,镇上霎时人头攒动,火光冲天,哭叫声不断。
婳临渊把毛毡一端栓在屋门口,镇上多雨,人们对付暴雨也很有一套,每逢下雨,就会拿毛毡盖住茅屋,防漏水和被风掀翻。他系好绑绳,忽听福春山大喊,“临渊,小心!”,只见一条乌梢蛇绕过火墙,黏唧唧地爬向他的脚,眼看就要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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