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娘一旦被拉下神坛,镇子就没了顶梁柱,孙福运再讨厌婳娘,这点轻重他心里有数。
舒砚听愣了,救人还这么多讲究?什么神啊柱的,命都不要啦?但看孙福运说得一本正经也不好反驳:“要不趁晚上人少再去?”
“没有区别。”何一明少见地开口:“岐舟就是偷偷送到哨所又趁深夜送回去的,还是被发现了,瞒不住的。”
“那把婳娘接到哨所来?哨所不是有车么?”舒砚说完,恨不得剐自己一嘴巴,那么大一辆军车开到婳娘家门口,和举个高音喇叭喊我们来了没区别,“反正我不懂她在坚持什么,命都不要?”
“镇子才是她的命。”顾长愿说。
一群人商量来商量去,没个好主意,不管是趁人少还是变装,都是欲盖弥彰,越遮掩越糟糕。何一明静默片刻,问:“被多重的石头砸的?”
孙福运抬手比划,一比划心都凉了,那石头比橘子还大,婳娘没当场晕倒都是命大。
顾长愿眼里闪过一丝凝重:“别管了,先救人吧。”
第七十二章 瓦解(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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婳娘要救,但不能大张旗鼓的救。五人商量,让顾长愿和孙福运去婳娘家,高瞻和边庭在镇子外接应,不到万不得已不进去。
车停在离镇子口五十米远的地方,边庭跳下车,却被孙福运拦住:“人多扎眼,你们就在这儿等吧。”
镇子里还是一片狼藉,泥水漫过脚踝。有人看见他们,投来警觉的目光。孙福运侧身挡在顾长愿面前:“万一他们冲着你来,我去引开注意力,你趁机进屋。”
顾长愿第一次见孙福运这么小心谨慎,不由得跟着紧张,果然,没走两步,一光膀子男人从人堆里挤出来:“姓孙的!你去哪儿了!!打死我儿子休想就这么算了!”那人怒目圆瞪,一张老脸气得冒烟,顾长愿猜想他便是孙福运口中的老嶓,再看他们现在离婳娘家还有三四十米远,难道要冲进去?
孙福运不听不理,埋头往婳娘家走,老嶓气得火冒三丈,被羞辱的感觉直冲脑门,冲上来要揪孙福运的领子,却瞧见了孙福运身后的顾长愿,鼓着眼盯了半天。
“这不就是火祭上带走凤柔的医生么?!大家过来看看,是不是他!”
陆续有人围过来。
“就是他!来过镇上好几次!”
“就是那个一上岛就挨家挨户看咱们的牛,说要找什么病的人!”
“岐羽的腿都坏了七八年了,不知道被他怎么一弄就好了!”
所有的目光都投在顾长愿身上,像个被围观的猴子,顾长愿心烦极了,忽地,孙福运蜷起胳膊撞了他一下,他才发觉离婳娘家只有十米远了,又见孙福运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老嶓!你有完没完!!有时间闹还不如先安葬你儿子!”
老嶓一听,气红了眼!这个杀人凶手反倒教训起他来了!大叫“没完!你害死我儿子!我跟你没完!”说完便朝孙福运扑去!
孙福运一把推开顾长愿,和老嶓扭作一团,围观的人纷纷躲到一边,仿佛火祭一幕重现,一边看热闹一边东躲西蹿,生怕殃及池鱼。顾长愿趁没人注意,拔腿就朝婳娘家跑,一进屋就和人撞了个满怀。岐羽脸上挂着泪,抱着他哇地一声哭起来。
岐羽性子倔,做手术都没哭,这一哭顾长愿心都揪紧了,摸了摸岐羽脑袋。
“别怕,我来了。”
里屋,婳娘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病恹恹的,额头搭着一条沾血的旧棉布。
他掀开婳娘鬓角,用酒精小心清洗,婳娘呲了一声,疼醒了,看见顾长愿,不自在地拧了拧眉头。
“你们还是来了……”
顾长愿轻轻嗯了声。
“不该来……你们不该来……”
顾长愿愣了半秒,不知道这句‘不该来’是说他不该进屋,而是原本就不该上岛。屋外越来越吵,夹杂着不着边际的谩骂,他忧心忡忡,不知道孙福运怎么样了。
伤口是一道四厘米长的口子,不深,但要缝针。“会疼,要忍忍,”顾长愿说,婳娘似乎没在听,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嘴里只叨着不该来,不该来。屋里风声猎猎,屋外响起一阵惊呼,屋顶轻轻摇晃,像是有人撞在婳娘的茅屋上,茅草上的雨水簌簌被震落,婳娘咬紧嘴唇,绝望地闭上眼。
一阵吵嚷过后,孙福运气急败坏地冲进屋,他的衣服被扯破了,脖子上留着褐红的抓痕,抓起桌上的半碗水仰头灌了一大口,决口不提发生了什么。
“怎么样?有没有救?”
顾长愿:“额头没有大碍,但是……”
但是?
顾长愿合上药箱,对婳娘说:对不起,起身去撩她的裤腿。
孙福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干嘛?”
卷起的裤腿下是发青的脚踝,婳娘的右腿肿胀得不成样子,比泡胀的树干还粗。
“虽然是失血的引发休克,但是她腿摔断了,所以才会摔倒。”
孙福运“啊!”了一声,难怪婳娘走路姿势那么奇怪,右腿像被人掰下来又装回去一样,原来婳娘的腿折了?什么时候的事?他还以为是嶓三的儿子砸晕了婳娘,看来不是?
婳娘撩下裤腿,盖住粗肿的腿:“没事,掉下山的时候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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