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围着十来个妇孺,正跟着老嶓起哄,瘦削的脸涨得通红,见孙福运出来,齐齐噤了声,露出忿恨的眼神。
孙福运讥笑,大吼:“蒜仔!”
蒜仔战战兢兢地从人堆里探出头。
“守在这儿!谁都不要靠近,谁进去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孙叔,我不行啊……”蒜仔吓得牙齿打颤。
“那你就等着被扒皮吧!”孙福运吼道,又睨了一眼老嶓,“老嶓,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你要是觉得婳娘背叛了镇子,也行,但下次火祭是你来?还是你那只会砸石头的孙儿来?!这镇上的吃穿用是你管?还是你孙儿管?!你要是真心疼你儿子,赶紧让他入土为安!”他恶狠狠瞪着老嶓,推开人群,朝哨所跑去。
同一时间,顾长愿、何一明、舒砚三人挤在实验室里,丝毫不知道镇上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自从接到回GCDC的命令后,医疗队的工作减少了,实验数据都交由GCDC接手,医疗队只配合做一些验算,剩下的就是监测小猴子的生命体征。
小猴子全身浮肿,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气球,时不时呕出黏糊糊的血肉,医疗队不得不每天清理观察箱。小猴子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恶沱引发了猿猴出血热,它身子烫得出奇,像火上的石头,最糟糕的是,它已经不能接受M1干扰素和血清注射,细微的针孔都会引发血管爆裂,一不小心就会和其他被感染的幽猴一样,失血过多而死。刚抓到小猴子的时候,舒砚还感叹它生命顽强,能一直撑到现在,但渐渐地,他都不知道那一团肿胀的血肉还算不算得上“活着”。
顾长愿从冰箱里取出两块冰冻样本,这是小猴子的脾脏,硬如石块,他用研钵和碾槌把硬块压碎,做成切片交给舒砚,又从冰箱里取来血清。血清被分成两类,一类供他们在岛上继续试验,另一类被密封好,将随医疗队一起被带到GCDC。
“这是什么血?”顾长愿被两管孤零零的血液吸引了,标签上的日期是两个月前。
舒砚瞅了一眼:“你的。”
“我的?”
“进山洞那天,你的防护服不是裂了吗?后来何博士抽过你的血,你忘啦?”舒砚指着冰箱,“下面还有一管呢,十天前的,你发烧那次抽的。”
“怎么还留着?”顾长愿一怔,找了找,还真有一管写着他名字的血样,不解地望向何一明。何一明不以为然,保留实验样本是他的习惯,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上次检测完就一直放着了。”
顾长愿知道何一明研究成痴,淡淡嗯了一声,盯着那暗沉的血液,心绪却不由得飘远了,山洞那天的恐惧感袭来,小猴子猛扑向他,涎水滴在他肩膀上,顾长愿眼前一黑,好像实验室的灯全都熄了……
又来了……
熟悉的压抑感,梦境里的房间。
黑暗四面八方压来,让他快要不能呼吸……
何一明测完小猴子的体温,见顾长愿还蹲在冰箱前:“怎么了?”
顾长愿回神,楞楞地看了看左右,光线明亮,空气里裹着岛上特有的潮湿气。
“没什么。”他揉了揉蹲麻的腿,“我的血检报告呢?”
何一明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在整整三大摞报告里准确地抽出了他的。
舒砚挑眉,打趣道:“怎么?怕被感染?”
“乌鸦嘴。”顾长愿睨他一眼,翻开逐一看了,没看出异样,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去看何一明,随着回GCDC的日期临近,何一明精神好了很多,衣服干净挺直,头发整整齐齐梳向脑后,和之前萎靡困倦的样子判若两人。
顾长愿不由得看向墙上的倒计时表——
距离离岛还有17天。
他们真的能顺利回去吗?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舒砚嘟哝了声:今天这么早开饭?推开门却见高瞻和孙福运站在门口。
“婳娘的额头被砸了!”孙福运没头没尾地说。
顾长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砸了?被谁砸了?”
“上次拿石头扔你的那个,今天还想扔我呢,这小狗崽子扔石头有瘾吗?”孙福运忿忿道。
顾长愿隐约记起,上次随高瞻到镇上,有个小胖墩不分青红皂白就拿石头砸他,还好被边庭挡下了。
怎么又砸婳娘了?
“去看看。”
“不行,不行,不能去,”孙福运一把拉住顾长愿,“我就是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药,特别灵的,一抹就能止血的,我给带回去。岐羽给婳娘敷了药粉,可是血还在流。”他晃了晃包成粽子的右手,火祭上被火烧伤,顾长愿上了药,隔天就不疼了。
舒砚抻出脑袋:“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你这是烧伤,用药管用,可你说婳娘血流不止,搞不好伤到动脉,不去看看怎么行?”
孙福运急得转圈:“不是我不让你们去,是婳娘不让去。”
“都流血了,怎么还不让去?”
“这……”孙福运是个直性子,藏不住话,被舒砚一问,一口气把镇上的事都说了。老嶓再胡搅蛮缠,但婳娘的名望摆在那里,还算镇得住,所以老嶓叫得再凶也不敢进屋。要是医疗队掺和进去,就难说了,自从医疗队上岛、进雨林、偷猎、参加火祭,把岛上的禁忌触犯了个遍,全靠婳娘压着,镇上的人再埋怨也只敢往肚子里咽。可现在,火祭被搅乱,雨也没停,医疗队再进婳娘家,婳娘的“背叛”就算是坐实了。要是被人知道婳娘是找医疗队救命的,就更难堪了——一个需要外人救命的“神”,还称得上“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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