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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比想象中深,似乎全身的血都涌到被砸中的地方,额头越来越热,身子越却越来越冷,晕眩感一阵阵袭来,让婳娘轻微摇晃。岐羽急得手忙脚乱,用棉布捂着她的额头,又扯着她的袖口想让她躺下,可婳娘不仅没理会,反而微微侧身,让孙福运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些。
    孙福运怀着心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跳跃的炉火,他记得成松病逝的那天,成松的父母哭成了泪人,他们完全不知道成松晕倒在镇子口,他出门做什么?要去哪儿?怎么摔了?在哪儿摔的?谁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头天夜里儿子还乖乖地躺在床上,第二天就被人从镇子外捡了回来。
    成松的母亲哭晕了好几次,醒来后痴痴怔怔的,总是自言自语,后来婳娘留下了成松的尸体,说可以献给山神护佑宓沱岛,她才擦干眼泪,不再昏昏聩聩了。过了几日,医疗队上岛,孙福运被高瞻带到哨所,成松伴着祭坛上的袅袅黑烟成了灰。
    成松的死让全镇短暂地唏嘘了一阵子,很快就恢复平静。成松从小多病,能活到二十四岁已经是奇迹,何况一个病秧子能长伴山神,怎么想都算得上“善终”。
    可现在事情悄悄地变了,凤柔一想到岐舟的死,再想到先前那些被火祭的人,怎么想都不对劲了——他们真的像婳娘说的那样,摔死、冻死、病死的吗?
    怀疑的种子不可控制地疯长。
    “成松死之前真的什么都没说吗?”孙福运盯着火苗,觉得自己傻透了,婳娘要是有心隐瞒,靠他三言两语就能问出来?可疑惑摆在这儿,不问婳娘他还能问谁?
    “凤柔问的吧,她还好吗?”婳娘轻声问,她头晕得厉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还好,在哨所,有当兵的照顾着。”
    “也好,那丫头命苦,”婳娘垂下头,血顺着脸往下流,只好又坐直了,“成松生前就体弱,吃不下动不得,喝了二十几年的药都不见起色,送来的时候气息已经很弱了……”
    孙福运只听婳娘声音越来越细弱,说上半句就要喘息一阵,正疑惑,忽被一阵吵嚷声吸引了。老嶓隔着门帘大喊:“大家听着!!火祭被毁了!!被凤柔和姓孙的毁了!”他越叫越起劲,“雨没有停!!婳娘背叛了山神!!山神不管我们了!”
    孙福运当他是个疯子,不想理会,可门外越来越吵,有人被老嶓煽动,叨着求山神原谅。婳娘拢紧眉,扶着岐羽站起来,孙福运跟着起身,忽听轰的一声,身后起了一阵风,婳娘和岐羽双双倒在火堆里。
    “婆娘!!”
    孙福运大叫,一把捞起婳娘,她沾了一身灰,头上脸上全粘着烧过的木渣子,岐羽被她压在身下,弄得灰头土脸,两根羊角辫着了火,孙福运抓起地上的棉布呼呼两下扑熄了。
    岐羽狼狈地站稳,婳娘突然晕倒,她一时没扶住,跟着栽了,还好有孙福运在。她指着里屋吱吱嗯嗯地叫,孙福运环顾了一圈,这堂屋除了药架就剩这个日夜不熄的火盆,连个能躺的地方都没有,便懂了岐羽的意思。他把婳娘扛进屋,才见她额头还流着血,忍不住懊恼,怎么这么大意?被石头砸中脑袋,搁谁都得头破血流,就算婳娘是大祭司,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还能刀枪不入?
    他扶着婳娘躺下:“我去叫顾医生!”
    婳娘恹恹道:“别去,不能去……”
    孙福运愣了:“为什么?”
    婳娘撑起身子,又被岐羽急匆匆摁住,挣扎着说:“你听外面的声音,他们都很不安了,万万不能再让外人踏进这个镇子。”
    “这时候还管这些?!”
    “不,你不能去……”婳娘躺回床上,用尽全力说:“听着,老嶓心里窝火才胡言乱语,不管他说什么,只要我开口,总还是有人信我,但顾医生不一样,没有人相信他们,一旦他们踏进这间屋子,我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婳娘一辈子守着镇子,深知镇上的人信她、敬她,是因为她是祭司,祭司擅医术、能通神、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她若不能自救,即便死了,也能以一句“天命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但若是需要外人来救治,她无上的地位就毁了。人一旦见过比神更厉害的人,便不再信仰神。
    镇上的人不再信仰她,会变成什么样?他们有吃的吗?熬得过暴风雨吗?婳娘不敢想,从她接过牛角杵的一刻起,除了守护镇子,就没想过别的事情。
    “那你这血……有法子吗?”孙福运急得火烧眉毛。
    婳娘指了指角落的药架,岐羽连忙跑去。药架太高,她够不着顶,急得掉眼泪。孙福运走到她身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取了一个棕色小瓶,岐羽连忙跑回床边,把药粉扑扑地倒在婳娘脸上,婳娘的脸色还是白得吓人,嘴唇乌青,眼睛都充了血。屋外的人见婳娘和孙福运久不出来,吵得更凶。
    “婳娘根本就没有求雨停!!她惹恼了山神大人!”
    “火祭被毁了!”
    “雨再这么下下去,镇子就要完了!!”
    “我们没有吃的了!!”
    ……
    孙福运越听越气,一狠心扭头就走:“这不行!婆娘,别说什么你死了是天命,要是没了你,外面就是一群虾头虾脑的虫子!小丫头,你看好她,等我回来!”
    婳娘急得要去拉他,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轰地一声重重跌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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