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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多大呢?”
    “十八岁。”
    岐舟委委屈屈地说:“还有三年呢。”
    边庭笑了下:“三年很快就到了。”
    “你们会一直待在岛上吗?”
    边庭想了想:“等你十八岁了,我会再来的。”
    “来教我打枪?”
    “来教你打枪。”
    “真的?”
    “真的。”
    岐舟静静地呆了会儿,好像想到了一些很远的东西,兀自笑了笑:“那我就先用这个吧。”
    他把木枪捂在胸口,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又像不放心似的,把枪藏在了枕头下面。边庭坐在床头,也不全是为了照看岐舟,只是沉沉地坐着,好像他天生就在坐在这里。顾长愿回到桌边,摊开病历,却不知道该写什么,他手抖得厉害,只能画出无意义的斜线。
    天快亮的时候,岐羽毫无预兆地大哭,哭地撕心裂肺,顾长愿吓坏了,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是哭。顾长愿又去看岐舟,岐舟被哭声吵醒了,轻轻地朝着岐羽微笑。岐羽的哭声惊动了何一明和舒砚,连高瞻都赶来了,顾长愿抱起岐舟,进了实验室。
    边庭坐在实验室外的台阶上,岐羽蹲在地上哭得没完没了,他握着岐羽的手,像捏着某只刚逃离虎口的小动物。远处泛起幽幽蓝光,那是镇上的帐篷在炉火下的反光,镇上的人还没睡,或者已经起床,在冰冷的雨水和破布一样的天空下开始新的一天。
    风猎猎作响,蟋蟀在泥水里啾啾鸣叫,但他只听得见岐羽的哭声,有时哭声也听不见,天地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天空白了又暗,乌云横在他头顶,赖着不走了。他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有人走到他身后,是舒砚。
    “去叫婳娘来吧,岐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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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出处译文纪实《血疫》。
    第五十五章 瓦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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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是什么呢?
    顾长愿小时候曾见过一些乡间土坟,在山坡上或者田里,高耸的土堆上插着纸扎的清明吊,荒草迷离、朔风萧萧;后来那些土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公墓,一行行墓道笔直延伸,卖墓地的人用卖楼一样的口吻说着,大的三万,小的八千,让顾长愿觉得死亡无非是从大一点的商品房,搬进小一点的商品房。
    再后来,在嵘城大学生物实验室,一只比格犬在急毒实验中口吐白沫,他吓得差点打翻了培养皿。
    成千上万次实验后,顾长愿意识到死亡再平凡不过,它从不偏重于某个时刻,也不因为某件事而停止,无论白天或者黑夜,春夏或者秋冬,不管是人类登上了月球还是他国换了总统,都不影响死亡。
    只是现在,岐舟孤零零地躺在手术床上,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摁压他腹部的肿块,他也不会哭叫,顾长愿才觉得,还是有什么和公墓、和实验室里的动物都不一样。
    夜晚漫长又寂静,房间里的药水味变得难以忍受,像细细密密的虫钻进他的喉咙,顾长愿猛地咳嗽起来。
    何一明递来热水,又用白布罩住岐舟的身体:“你的治疗方案没有问题,只是病情恶化得比我们想象中快。”
    顾长愿捧着水杯,怔怔地看着拱起的白布,为什么要遮住呢?不怕闷着岐舟吗?他站起来,掀开白布一角,露出岐舟青紫色的脑袋,何一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舒砚走回两人中间:“边庭去叫婳娘了,岐羽还坐在门口,怎么办?让她进来吗?”
    何一明:“她不能进来,把岐舟抱回隔离室吧。”
    顾长愿直起身子:“现在就抱过去?万一他醒了呢?”
    舒砚变了脸色,犹犹豫豫地说:“老大,他,他没有生命体征了。”
    顾长愿:“小猴子不也这样吗?呼吸骤停,然后又活过来了。”
    “可是,他已经十分钟……”
    何一明轻咳了一声,打断舒砚,略带威严地说:“等婳娘来了就抱过去。”
    舒砚一听,闭了嘴,顾长愿单独坐在手术床前,灯泡悬在他头顶,至上而下地照着,呈现古怪的明暗分界,顾长愿不停地咳嗽,他弯下腰,把脸埋在胳膊肘里。
    岐舟病逝的消息和诊疗记录被发回嵘城研究所和GCDC,何一明把岐舟的血液封好贴签,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解剖岐舟的尸体,取一些脾和肝脏的样本。思忖间,床板发出嘎吱的声音,顾长愿抱起岐舟,朝门口走去。
    舒砚:“老大?”
    “我差点忘了,他不喜欢这里,之前就吵着要回去,”顾长愿喃喃道,走到门口,转过身哀求,“帮忙开个门,我腾不出手。”
    舒砚匆匆忙忙替他开了门,门外,听到动静的岐羽瞬间跳起来,两人差点撞上,雨水粘在顾长愿肩膀上,舒砚和何一明跟在他身后,谁也没心思说话。
    隔离室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灯没关,一小截床单掉在地上,顾长愿放下岐舟,掸了掸枕头,抬起头,见岐羽那双红肿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起身让岐羽坐在床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很想找个地方随便一躺,把自己躺散了算了。
    “人体内的主要元素——碳、氢、氧和氮,在宇宙形成初期就有了……”
    耳边传来何一明不紧不慢的声音,要不是何一明开口,顾长愿都忘了屋子里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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