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左侧是一株玉兰,二月早春时节,白玉兰应季而开,树冠宽阔,花繁叶茂。
它于顾亦徐出生前一年栽下,整整二十年过去,树身高至房顶,绿云成荫。
看着那株日渐茂盛的玉兰树,徐苓君感触良多。
身侧,顾亦徐低头翻照片,一张张浏览,有拍风景的,还有单人照或合照,顾庆民合影最多的竟然不是和妻子,而是他钓上来的各类大鱼。
其中一张顾父拎着条七斤多重的黑鲷鱼,大鱼身长半米,挡住大半个成年人的胸膛,对着镜头,笑容自得灿烂。
“这张是谁给爸爸拍的?”
“我拍的。”
顾母说:“为了把鱼钓上岸,他差点被扯到海里去,幸好船员及时拉住,几个人合力才把鱼弄上甲板。”
“费了半小时好不容易钓到,你爸爸舍不得吃,也不可能养着,于是拍完照片过足瘾后,又放回海里去了。”
顾亦徐听完直笑,她爸真逗。
徐苓君却凝望着她,“一一,你能不能和妈妈说句交心的话。”
“……”
顾母温柔问道:“你是非他不可了,对吗?”
亦徐一怔。
随即,她点头:“是。”
“没有别的选择?”
顾亦徐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妈妈,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也是。”
“而且——”
稍许纠结,最后还是坦白:“他希望尽快和我结婚。”
顾母似乎不意外,“你听到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顾亦徐咬了咬唇。
“很奇怪……”
“一边觉得提得太早,细想起来我们不过认识半年,就要到托付终身的地步了么?”
“可另一边……又觉得说得太迟,有种终于到这一步的解脱,仿佛等待很久的一个任务,一场考试,突然非常圆满地完成了,得到好的结果。”
“好像,忽然间全身轻松了。”
“但仔细想,我其实是忐忑慌乱。”
“也是高兴,愿意的。”
顾母神色无奈,“亦徐,说心底话,我并不想你这么早定下来。”
“我努力接受程奕,安排这次见面,承认他和你交往的事实,并非发自内心的喜欢。”
而是不想让亦徐夹在中间为难。
年轻情侣处于热恋期,感情正浓,程奕态度坚决,又以行动得到她的认可。
徐苓君坦然接受他们恋爱,可至于结婚么——
属实太早。
“你年纪还小,才19岁,过去一直只在学校读书学习,接触的人和环境都有限。你现在是觉得他好,可往后呢,剩下还有这么多的时间,会遇到各型各色的人,难保不会后悔今时今日的选择。”
“你可以自由恋爱,但结婚不是可以随便决定的事,尤其是在冲动下做出的决定。”
顾亦徐坐正身子,“其实在来之前,我已经想到妈妈会和我聊这些。”
“你们不喜欢程奕,觉得他的家庭是污点,这个我能理解。”
她一脸诚恳:“真的。”
“因为我知道,你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好。”
徐苓君静静看她。
“我们走后,爸爸肯定有话对程奕说,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你是自己主动留出空间?”
“对。”
她点头,“即使妈妈不和提我这些,我也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有些道理不是到指定年纪才会明白,没有谁规定,必须到多少岁才能活得通透。”
有人少时早慧,有人忆起往昔,怅然悔不当初,有人垂垂老矣,仍然迷途未返。
人生不是闯关游戏,每打通一个Boss,就会得到更厉害的武器,提升等级。
——有些人遇到的关卡Boss,一辈子都打不死。
比如贫穷,疾病,天灾,孤独终老。
“我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我喜欢一个人,就想和他在一起。”
她说:“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顾母反问:“那程奕想要什么,你清楚么?”
“他未必和你有同样的心思,又或者说,即便他现在真心待你,却难保往后。”徐苓君存有疑心,“毕竟他的家庭,是最好的证明。”
顾亦徐轻摇头,“我不清楚,也不能保证未来。”
“可妈妈,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子。”
“你不该绕过我,瞒着我,强制干预程奕和我分开。”
顾亦徐微蹙眉:“这样做是不对的。”
顾母一怔。
“我会有自己的判断,能做出选择并承担后果,不管是对是错,我希望那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起码再后悔怨恨,也只怪自己愚蠢,不会怪你们。”
“你和爸爸总是不放心我,什么都要替我周全好,等你们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又由我的丈夫来照顾我。”
“这就是你们一直以来的想法。”
把她从一个庇护所里,转交到另一个荫蔽下,脆弱得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所以父母才会对程奕百般挑剔,纵使他年轻有为,才华卓绝,可谓瑕不掩瑜,却依然因为那点瑕疵,认定他不是可以放心托付女儿的那个人。
“以前有你们,以后有程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