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徐过去探望外公,都是到首都徐家大院,印象中最近一次来老宅,也是十二年前了,她当时不过七岁,姐姐们带着她四处玩,年纪小的约莫十四五岁,大一点的比如吴英理,那时也不过才满二十。
谁知一眨眼,再来时,兄姐们都已是成家年纪,临近而立之年。
岁月真真无情。
·
古镇巷窄,因屋子砌得密。
白墙低矮,至多不过二三层楼高屋脊,又能让人随时随地看见天光。
苏州巷子老旧而有韵味,它的陈旧不同于现代钢筋水泥筑成的房屋经过几十年后破败,墙生裂隙,而是被雨雪侵扰、岁月洗涤后砖石缝中生出绿幽幽青苔,那股淡淡的荒芜营造出无可比拟的宁静。
有句诗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再安心莫过于烟雨江南。
这里是她母亲的故乡。
在宅子里一直坐着,也是闷。
长辈们都在院子里说话,年轻人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她们约着到过去茶座饮茶,听琵琶评弹。
出门前,顾亦徐躲闪不及,撞上了表哥徐政安。
顾亦徐瞬间心梗。
她被徐政安逮住,罚站似地杵在月门前,耳提面命。
小姑只有一个孩子,姑侄俩关系亲厚,徐政安因此对顾亦徐格外上心,每次见到她,都要同她讲述些大道理,本意教导,多听听少走弯路。
徐政安大她一轮,坐而论道起来,一副老气横秋。
顾亦徐听了二十年,真的听腻了。
官场的那套门门道道,她不感兴趣。徐苓君也看出女儿于政途无望,一早歇了心思。
顾亦徐点头如捣蒜,连声应,半小时后,好不容易送走这位三十出头,便坐上当地一把手的政坛新秀表哥。
小门外,几位穿重工刺绣坎肩旗袍的女子在轻声攀谈。
最前首一袭烟灰色旗袍的女性年纪最长,戴顶浅咖色羊毛帽,是吴家长女吴英理。
吴父最开始从事制衣,为那些对传统服饰有需求的客户定制,后来风格逐渐自成一派,成为高定品牌首席设计师,吴英理沿袭了父辈的专长,走了同一条路。
她瞧见顾亦徐沮丧,略微诧异:“怎么一会不见,人都蔫了?”
其余姐姐同样好奇。
顾亦徐将先前的事交代。
闻言,她们相视一眼,“这样啊——”
“好吧,你只能忍了。”
“……”
“谁让小姑只有你一个孩子?”吴英理笑,“平辈中属你年纪最小,他在外头又是个人物,多少人想听提点都没门路,你反倒不情不愿。”
顾亦徐蹙眉,“我管他在外面怎么样……老是念叨那些话,比我爸还啰嗦。”
吴英理打趣:“既然不乐意,下次见了绕道走便是。”
她们边聊,边往外走。记忆中,这家茶楼很古朴,木凳子很高,顾亦徐那时要被抱上去,才能坐得稳。
如今却发现这楼小人少,凳子是刚刚好的高度,小时听不懂的弹词,也明白了。
重游故地,古镇还是那座古镇。
唯有物是人非。
顾亦徐推开页窗,外面正飘着雪。
茶室暖融融,轻絮般的雪花落在窗棂,很快融化成水,在木头上留下半湿不干的印迹。
·
·
房间狭长幽暗,厚重紫柚木书柜高及屋顶,密密麻麻的书海隔道相对。
头顶法式彩绘天花板浮雕饰花,每间隔五米,悬挂一盏浅黄磨砂全铜吊灯,绵延到最深处,一眼望不到尽头。
长廊式的书房结构,挤压感十足。
两层楼高书墙紧紧拥趸中间窄小过道,宛如大厦将倾,岌岌可危,压抑、沉闷感侵袭而来。
通往二楼的扶梯旁,程奕立在一堵书墙前。
长时间极静中,耳边捕捉到一丝轻微声响。
有人往这靠近。
警惕心骤起,手上文档才归放原位,下一秒房门把手从外拧开。
一刻间,书房内的人呼吸屏住。
……
“听说你将卧室门口看守的人打伤了?”
程奕慢慢转过身。
眼皮微掀,看到一道意外的倩影——
女人倚在门口,轻摇头,“Cyril,你太调皮了。”
“……”
Andrea漫不经心道:“伤才好,怎么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见是她,程奕放下戒备,冷淡收回视线,没理睬。
他不作声,女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合上门,踱步走近。
细高跟鞋在实木地板踩出轻响,不紧不慢,短短十几米路,女人步姿盈盈,露背水蓝色礼服胸前开深V,宽幅肩带搭在颈后系结,姣好身材若隐若现,风情万种,性感而不媚俗。
姿态娉婷,摇曳生姿,这一幕堪称视觉享受。
她像是才从秀场回来,脸上未卸浓妆,稍一靠近,身上独特的薄荷清香随之袭来。
淡,清冽中又不凉薄。
像是烟滤嘴里的那味薄荷味香料。
她注重个人外在形象,戒不掉烟瘾,又不希望让自己染上烟熏臭味,所以常年钟爱一款薄荷香烟。
程奕从这股熟悉的气味中,回想起某幅画面,嘴角轻扯。
“这么多年,你的喜好一如既往没变过。”
他奉承道:“真是长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