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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两人脏兮兮出来,陈异的外套裹了好大一包东西,他扛着, 带着苗靖左右穿行在这座废弃工厂里,她举着两只满是黑油的手茫然跟他走着, 走出去, 上了摩托车,他带她去废品站, 卖了一百三十块钱。
    陈异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咧嘴对苗靖笑, 幽黑眼神得意又狷狂:走吧。
    带她去吃饭。
    苗靖这一顿折腾,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满眼冒金星,跟着陈异进了一家路边的小饭馆, 他花四十块钱点了两个荤菜, 小炒肉和红烧鸡块, 一大桶米饭,香气猛烈,是能让苗靖眼眶胀痛的气味。
    陈异把剩余那几十块钱都给了她,他身上脏透,没骨头似的懒坐着,看着面前紧紧抿唇的苗靖,接了个电话,跟她说有事先走了,让她自己吃。
    那是苗靖此生难忘的一顿饭。此后无论吃过多少美味珍肴,再也没有能超越那家苍蝇小馆的味道。
    她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两抹灰,一双眼睛却格外平和静澈,摸着沉甸甸的胃,走了很久才觉得肚子舒服点,最后走回家。
    家里有灯,电视亮着屏幕,陈异洗完澡,四仰八叉躺在房间的床上睡觉,老式空调嗡嗡响,电扇也对着他吹,苗靖默不作声去洗澡,看见一旁还搁着他的脏衣服,把两人衣服都搓洗干净,路过冰箱,听见冰箱有重启后的电流异响,打开一开,里头塞满了鸡蛋牛奶。
    她的心微微痉挛了下。
    此后陈异时不时也回来,会带她去各种地方。
    去过食品厂,那儿有固定日子会处理边角料或者不合格产品,有很多都还能吃,一点点钱就足够。
    去郊区,那边有水库和农田,那边有不少钓友会送鱼,村子里的菜价也很低,鱼养在水桶里可以吃很久,鸭肉比鸡肉便宜,只要想想办法,总是有肉可以吃。
    去的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废品站,那几年藤城拆迁很多,到处都是工地和空楼,陈异一般周末傍晚带她出去,其实还有更容易的赚钱办法,但苗靖每天都忙着上课,脸皮又薄,不愿被人看见,她更愿意这样,两人默默穿行在被遗弃的居民楼,在杂乱破碎的拆迁工地,在废弃荒芜的工厂,带些东西回来换钱。
    陈异话不多说,但会告诉她关窍,看见钱包和抽屉一定要打开,会有被主人遗忘的贵重物品苗靖真的在烂钱包里翻到过几十块零钱,同样也翻到过被遗弃的照片和各种各样的故事。
    这种地方不要一个人来,这里都是流浪汉,地痞流氓,乱七八糟的人。他手里提着根长长的钢筋,你要是被任何一个人看见,盯上。回头正色警告她,目光冷刺,他们会做什么你知道的吧?
    苗靖裹在灰扑扑的外套里,戴着棉线手套和口罩,镇定点点头。
    找最值钱的,铜丝,电机,电子芯片,能用能卖钱的旧货,。
    走路看路要小心,要是被钉子扎到,被东西砸到,不小心掉下去,可能没命。
    陈异眼尖,脑子活络,力气大,总能找到些不一样的,苗靖只要乖乖跟着,帮他搭把手。
    你以前也这样吗?她跟在他身后,轻声发问,经常来这种地方。
    他低头拧一把铁丝塞进麻袋,眉颌线条英挺,声音挺平静:小学初中那会吧,那时候总饿着,想吃东西。
    苗靖恍然回想,也忘记了,他那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是记得他不回家,每天都在外头玩,家里也没人管他,也没人在乎他是不是吃过了。
    她和陈异一前一后走在荒弃的空楼里,眼前所有东西都是脏的,被遗弃被损坏得支离破碎,她跟着他的脚印走,拖着个巨大的麻袋,她身上同样脏兮兮灰扑扑的,他也是,两人的身影投在地上,漆黑又伶俜,记得那时候的夜色很薄,眼前总是灰朦朦黑扑扑的,不知道为什么,永远是残缺的月亮挂在某个灰暗沉寂的角落,她一直没有等到回眸撞见一轮清亮皎洁的圆月,听到穿梭在空间里回荡的孤独风声,远处零星几声狗吠和陈异起起落落的口哨声,她看着他的高大背影,再看看自己,觉得像两条游荡在旷野、耷拉着尾巴的野狗,步伐颠颠寻找食物,在孤独和荒芜中寻觅着生机和零星的快乐。
    苗靖花钱不多,每个月只有生活用品和食物开销,还有学校零零碎碎的缴费,也不算多,卖废品的钱都在她手里,完全足够她自己生活陈异还是不常回家,也不吃她的东西。
    因为没有钱,苗靖极少和同学往来,避免不必要的消费,也避免同学看出她的处境和窘迫,她原本性子就文静,初三这年还是毕业季,班里小集体里活动不少,苗靖概不参加,她就是高冷和孤僻,游离在班集体之外。
    其实一个人在家的花销很小,她每天早上出门,会用保温饭盒带一份午饭去学校,晚上吃点鸡蛋和碎面包,下晚自习回家再煮点宵夜,洗澡睡觉,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人住害怕吗?魏明珍走后,苗靖对未来恐惧过一段时间,后来什么都不怕了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但附近邻居的窃窃私语愈演愈烈,陈礼彬这么一死,陈家静悄悄的,魏明珍没过几个月就不见了踪影,隐约听说是跟男人跑了,后来陈异也不见,这家里仿佛空下来,但后来居然看见苗靖还在进进出出,陈异偶尔也回来打个照面,这又算是怎么回事?魏明珍把女儿扔下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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