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声在尖叫,在空荡荡的酒吧大厅里掀起浮躁的回音。
许恒舟忍不住拍手叫好, 但纪晗全程面无表情,安安静静地做着一个礼貌而无趣的听众。
直到最后那个穿蓝色毛衣的、有些羞赧的女孩,紧张地唱起那首陈粒的《芳草地》。
她的声音里明显透露着紧张,有许多音节甚至偏离了调子, 弱弱地发颤。
纪晗那双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终于抬起。
她唱道理空洞情深意重,她唱往日思量付之空谈。
这首歌, 他以前也听姜薇唱过。
她最喜欢走路的时候哼歌, 总会无意识地哼起某首歌的旋律, 歌词记不清楚,大多数都是随口胡诌。唯有那一句往日思量付之空谈,她总能一字不差地唱出来。
“嗡嗡嗡”。
仿佛是在回应他突如其来的琐碎思绪一般,吧台上的手机恰在此刻发出微弱的震动声。
纪晗转身拿起手机,看见微信里刚收到的未读消息。视线在亮起来的屏幕上短暂停留一瞬,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起身就要往外走。
许恒舟懵了一瞬才去喊他:“晗哥你干嘛去啊?这面试还没结束呢!”
“有点急事,出去一趟。”纪晗拿出钥匙开门,回头指了下那个穿蓝色毛衣的女孩,“就她吧。”
*
车子开到南陵小区门口,纪晗下车去路边的超市买了一袋鸡蛋。
圆滚滚的鸡蛋挤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碰碎。他想了想,选择把车停在门口,拎着鸡蛋徒步往小区里面走。
走到姜薇楼下的时候,他意外地看见了周玉兰。
她站在门口,神色焦急地按着手机,听见纪晗的脚步声,她惶惶然抬起头,脸色微怔。
“小纪总?”
周玉兰是认得他的,那晚在北茗酒店的晚宴上,在俞舒身边,他们见过一次。
剪裁得体的利落西装衬出少年干净骨相,年轻面庞透着生人勿近的冷,长的和俞舒有七分像,气质却没一点相似之处。
纪晗走过去,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好。”
“你好。”周玉兰的视线疑惑地扫过他手里拎着的满满一口袋鸡蛋,“你是来找薇薇的吗?你们……认识?”
“嗯。”
“你们以前是同学吗?”周玉兰有些惊讶,“薇薇都没告诉我你们认识。”
“不是同学。”
纪晗斟酌几秒措辞,平淡地说:“我们以前交往过。”
周玉兰吃惊极了。
惊讶于纪晗的直白,也惊讶于自己的女儿竟然谈过恋爱,而她这个当妈的并不知晓。
沉默半晌后,她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压低声音:“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到那边去吗?有些话,不太方便让薇薇听到。”
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和礼貌,纪晗没有拒绝,把装着鸡蛋的袋子轻轻放在门口,跟着周玉兰走到小路对面。
周玉兰理了理耳边的发丝,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想冒昧地问一下,俞总选中薇薇参与艳火项目的开发,是不是因为……嗯,就是你和薇薇之前的关系……”
纪晗平静地说:“我妈不知道我们交往过。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她被选中凭的是自己的实力,和别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周玉兰如释重负,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
顿了顿,她又开口:“我方便问一下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吗?薇薇一个人搬到这边住之后,我很少看到她邀请别人去她家里做客。”
这次纪晗没有回答周玉兰的问题,而是沉静地反问:“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搬出来住?”
周玉兰叹了口气,说:“两年前我和他爸离婚之后,她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我怎么说都不听,犟的跟头驴一样。”
她和姜明离婚的事,业内不少人都知道,倒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纪晗皱起眉,眸色微沉。
两年前,刚好是姜薇离开他的时间节点,那个时候,她家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而姜薇什么都没有对他说。
再一想,和这姐姐交往的半年时间里,好像从来没听她说起过她家里的事。他们的关系巧妙地停留在一道界限之外,她不肯跨进去,不肯让他窥见界限之内的、她的世界。
像是早知道他们会分开一样,那些无意义的探究统统被舍弃,只剩下最纯粹的、愉悦的欲望关系。
他晃神的间隙,周玉兰还在叹气。
“这孩子的脾气是越来越犟了,刚才因为一点小事和我吵了一架,把我手机号都拉黑了,发微信也不回。我只好过来找她,想和她好好谈谈,谁知道她竟然不给我开门!”
周玉兰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往那幢二层小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小纪总,一会儿你进去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和薇薇说一声,让她给我回个消息。我必须和她谈一谈。”
纪晗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一点家事。”
家丑不可外扬,刚才在咖啡厅的闹剧,她当然不可能告诉纪晗这么一个外人。周玉兰笑了笑,摆摆手说:“小纪总快进去吧,一定记得帮我和薇薇说一声,麻烦你了。我公司那边还有个会要开,得先走了。”
“阿姨再见。”
纪晗目送周玉兰离开,然后回到房门口,轻轻叩了几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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