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微的脚步顿了顿,在晚灯投下的光影里,她默然站着,半晌才回过头。
这是重逢之后,纪晗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问起她过去两年里的事。
暗黄的光如水流乍泄,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淌,滴进她好看的瞳眸里,她忽然笑起来,眼波深处仿佛有绚丽的花火,却一瞬就消散。[1]
她依旧是那副轻松散漫的语气,对纪晗说:“读书多累啊,还不如先玩两年。”
停顿了几秒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休学的事?”
“听沈思婉说的。”
纪晗站在没有光的阴影里,看着她被风扬起来的长发。他当然知道姜薇在搪塞他。因为那会儿她已经大四了,再过几个月,就能拿到毕业证不用读书了。
她甚至把毕业旅行都筹划好了,说要带他去爬玉龙雪山,去看覆满白雪的殉情圣地。
她绝对不可能因为这样荒唐的理由而申请休学。
“沈思婉?我记得你和她不熟啊,她怎么会和你说这些?”姜薇问。
“我找不到你,只能去问她。”
回想起那段发疯一样到处寻找姜薇的日子,连纪晗自己都有些惊讶,他竟然可以用这样平静的语气,把那段潦倒的时光以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
那时候他疯到什么地步呢?
从来不缺课的他,跟学院请了半个月的假,开着车在偌大的北城里四处游荡,找遍了以前和姜薇一起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找遍了他所知道的所有认识姜薇的人。
但没人知道姜薇去了哪里,就连沈思婉,也只能隔着电话担忧地对他说一句:“我也很想知道薇薇在哪儿,但很抱歉,我真的联系不上她。”
她就像一场北城里来的快去的也快的雪,春天还没来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哦,或许这样说并不准确。
她至少还给他留下了一句“分手吧”。
纪晗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先一肚子想问的话也都堵在了喉咙里,像怎么拔都拔不出来的鱼刺,泛起一阵嘶哑的疼痛。
他沉默地往迈开步子,姜薇没有转身,而是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刚放学的小学生似的,倒退着往前走。她没进了身后的阴影里,而那片晚灯映下来的光这一次落在了纪晗的脸上。
他迈过影与光的分界线,走的不紧不慢,朦胧的光勾勒出男生瘦高挺拔的身形,始终和姜薇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
她走进光里的时候,他在阴影里。
而当她退进漆黑的夜色里时,他就会出现在她刚才走过的晚灯之下。
像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会相遇。
姜薇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一直是个太过感性的人,总是喜欢触景生情。
她不知不觉地放缓了速度,在走到这条路上的最后一盏路灯底下的时候,纪晗突然出声喊住了她。
“姐姐。”他声线微哑,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能告诉我为什么分手么?”
姜薇猛地停住脚步。她没有想过纪晗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在酒吧重逢的时候,她明明说过的——
“觉得没意思,就分了呗。”
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生,眼神是那么的清澈,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恶劣的人。那样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第二次了,起码现在,面对一步步靠近的纪晗,她是说不出口的。
姜薇僵硬地张了张嘴,刚说出一个“我”字,纪晗突然快步走近,她反应不及,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径直撞上了身后的路灯杆子,一阵轻微的痛楚顺着脊柱往四周蔓延。
纪晗站在她面前,路灯将他眼底的情绪一丝一缕映的分明,他轻咬着牙,又问一遍:“姐姐,为什么和我分手?”
他的气息把晚风都烫的灼热,洒在姜薇纤细的脖颈间,像是点烟的时候不小心被打火机烧到了手,温度转瞬即逝,却会烫进骨骼深处。
有那么一瞬间,姜薇觉得她就快要落败,败给他这双固执的眼睛,溺死在他清冷却藏不住难过的声线里。
她是个感性的人,做事全凭冲动,没半点逻辑。
在这样的时刻,她竟然冲动地想,这弟弟或许,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把她从毫无逻辑的想象里拉出来。她皱着眉摸出手机,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写着“冯朝”两个大字。
作者有话说:
[1]这里的描写参考了我一个同学创作的一句词,原句是【有人乍立晚灯中,眼波深处曾花火。】
第18章
姜薇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说:“我接个电话。”
其实她本来可以不理这个电话的,但她又确确实实需要一个借口从这种状况里逃走。
纪晗敛眸往后退了几步,为她留出接电话的私人空间。
她小小地松了口气, 按下接听键, 冯朝温柔含笑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姜小姐。”
“有事?”
“最近几天一直在公司加班, 没看到姜小姐发的微信,实在抱歉。”冯朝歉然地说,“那幅画, 姜小姐不喜欢么?”
姜薇这才想起来,那天她给冯朝发微信问他要地址, 说把画给他寄回去, 对方一直没有回复。那幅《春日》现在还扔在她门外, 和一堆破破烂烂的快递纸箱子丢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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