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 我很快就回来。”
燕月生迈出书房, 远远看见站在芭蕉下的奎木狼, 她一边走一边曲起手指, 细弱的线从指尖飞出, 扭曲了光线,隔断了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你急成这样。”燕月生明知故问。
“金楚音和李秋寒定亲,难道不是你的手笔?”奎木狼转过身,紧紧盯着燕月生的眼睛。
燕月生不答反问:“你觉得这是我的错?”
“你明明答应过——”
“我确实答应过你,不会阻拦你和百花羞在一起,但我应该也有说过, 不会做任何帮助你得到金楚音的事。”燕月生打断奎木狼,“婉宁公主本来就应该和三皇子定亲, 这是她的命运, 我没有再做任何手脚, 只是你没能耐改变它而已。”
“她不是你为了少君准备的情劫对象?怎么会和李秋寒定亲?”
“情劫情劫,得不到的才是劫。”燕月生笑起来,“正因为她是你家少君转世的命中情劫,所以才不能和六皇子在一起。按原计划推进的话,金楚音此时早已暗自倾心李秋庭,只是还不够让她违抗她的使命,日后才生出许多爱而不得的风波来。眼下我已经将李秋庭从这幕戏剧中抽离,为星君腾出了舞台。如果最后不能得偿所愿,那也只是你的问题,和我没有关系。”
她三言两语将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奎木狼怀疑问:“果真如此?”
“我没有骗你的理由,不过你最好也别往我身上甩锅。”燕月生勾起嘴角,“不信的话你大可去问金楚音本人,问她和三皇子的亲事是不是她再三斟酌后的决定。不过我不建议你去,金楚音如今还不满十三岁,李秋寒和她年岁相仿也就罢了,如果你对她的心思被别人看出来,他们一定会觉得你心理变态,到时你这国师能不能继续当下去还是两说,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燕月生嘴上从不饶人,一时间说得奎木狼哑口无言。他沉默半晌,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燕月生目送他离开,刚要转头回屋,才发现六皇子踩在门槛上看她。
“结束了吗?”李秋庭问。
燕月生撤去结界:“结束了,我说过很快吧?”
结束师兰言的事务回来后,燕月生隐约觉出李秋庭变得粘人了些。以前她守在李秋庭身边,可也不怎么和他见面。但她离开一个月后,李秋庭叫“燕月生”的次数比以前翻了十倍不止,像是要把这一个月的份补回来。燕月生被叫得耳鸣,索性挪窝到李秋庭对面,偶尔教他念几页书。作为交换条件,李秋庭不准再乱叫她的名字。
“我不喜欢太吵的小孩,还是你以前的样子比较好。”燕月生说。
李秋庭抱着茶杯,乖巧安静地点头。燕月生心软了些,将她从人间搜罗的才子佳人话本分了几册给他看。她想师兰言能被误导产生爱情的错觉,明渊便没道理做不到。既然青阳少君自小缺少父母照顾不懂爱情,燕月生琢磨着趁李秋庭小时候抓起,教他学会什么是爱,日后即便情劫失败,明渊这一趟历劫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她在青阳氏那边还算勉强交得了差。
南齐春秋二季极短,眼看入了秋,转眼又到了冬。院中草木一日日凋零下去,六皇子常待的地方也从书房挪到暖阁。燕月生依旧坐在李秋庭对面看书,心中默算凡人命簿。桌案上供一瓶新开的水仙,一瓶不败的山桃。阁中皆是水仙和桃花的暖香,两种花香和谐地混在一处,互不干扰。
阁外忽然传来悠远的琴箫和鸣,李秋庭抬起头,这只小调带着浓郁的北地风格,不是李秋庭曾经听过的任何一首歌。箫声尾音簌簌如风过竹林,却又带着一股极凄婉的死寂气息。
“这是婉宁公主?”李秋庭问,“好凄凉的曲声。”
“应该是,你这暖阁靠婉宁公主的院子倒近。”燕月生侧耳听去,“这是南齐词人去北地后写的《长相思》,公主大约是想家了。”
“为什么是想家?”
燕月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按着琴声慢慢地念出来。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北齐一入冬便会下起大雪,不是南地能看见的风景,所以这支《长相思》比起其他长相思多了一段用箫模仿风雪的声音。这曲子配雪景最好,可惜南齐这几月不下雪。”燕月生随手推开窗,寒风将箫声送进窗来,二人越发能听得清楚,“琴声应该是婉宁公主,只不知这箫声是谁在和,倒也算和谐。”
“你懂琴?”李秋庭问,“能教我吗?”
“不懂。”燕月生想起那日被江渝要求弹箜篌的事,依旧心有余悸。
“可你刚才说得很像那么回事。”李秋庭俯过上半身,握着燕月生食指轻轻晃了晃,“教教我嘛。”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就是我今天要教给你的。”燕月生不吃撒娇这一套,“你看有些人谈起音律头头是道,但她可能连箫有几个孔都不知道。”
李秋庭沉默片刻:“所以它有几个孔?”
“好问题。”燕月生赞叹一句,却并未正面回答。李秋庭了然,和燕月生相视一笑。
“说真的,我教不了你弹琴。不过如果你对下棋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教你两手,无论是围棋还是象棋,”燕月生觉得有些丢脸,不得不找补几句,“不客气地说,你就算把南齐的地全都刨一遍,也找不到一个能赢过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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