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百姓骂得多了,江渝也有了气。他本就不是心胸宽广的人,记恨上了百姓赞不绝口的郑思礼。初七那天他花八百两银子买来的小妾半路出逃,江渝亲率家丁追捕,几被傅凝宁逃脱。幸好城东被看热闹的百姓堵住了去路,傅凝宁才未能得逞,被重新抓回刺史府。街上百姓被大动干戈的刺史一行惊得四散,露出街道拥挤的源头:一位卖身葬父的戴孝女子。江渝目光漠然自对方的面孔上扫过,忽然定在原地不再移动。
他想,他有办法让郑思礼这个伪君子露出真面目了。
席上一片寂静,众人皆知郑思礼对其夫人的痴情,不明白刺史为何异想天开,要插手郑长史的家事。一片寂静中,郑思礼骤然出声。
“不可!”
他离席作揖,长拜不起:“在下和夫人成婚时有过约定,此生此世,我只能娶她一人。若是有了二心,必得放她自由。如果思礼背弃誓言,夫人必定会弃我而去,还请刺史大人撤回前言,属下感激不尽。”
“长史不必紧张,又不是娶妻,只是纳妾而已,何来娶第二人之说?长史与夫人成亲十二载未有子嗣,难道郑长史打定主意要做个不孝之人,令家中绝了香火?”江刺史早就料到郑思礼会反对,轻飘飘地四两拨千斤,“而且雁月容貌和尊夫人颇为相似,焉知不是前世有缘。你将雁月带回去和尊夫人姊妹相待,堪比娥皇女英之佳话。”
席上同僚大多知道些师兰言的情况,闻得刺史此言,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解劝。在他们想来,师兰言既然对郑思礼无意,郑思礼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天涯何处无芳草,眼前现成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姑娘,岂不是天意如此,要郑思礼摆脱十二年夫妻生活不谐的惨淡生涯?
“我……”
郑思礼还要再说,江刺史忽然面容一肃,神情冷下去:“这孩子是我赏给你的,尊夫人再生气也生不到你头上去。郑思礼,你究竟在害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能被一介妇人爬在头上,连这点主都做不了么?”
官大一级压死人,眼看江渝发怒,郑思礼有些胆寒,几度欲言又止。好友忙离席来拉他,笑闹着将他扯回到座位上,同时轻轻向郑思礼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一度将要爆发的战火消失于无形,江渝脸上重新挂上和蔼笑容:“雁月,还不快给你夫君倒酒?”
跪在地下神游物外的燕月生被叫回神,脆生生应声“哎”,起身立于郑思礼身旁,为他斟酒布菜。郑思礼浑身僵硬有如木雕,下意识让开,避免和燕月生有身体接触。燕月生素性喜洁,对这种躲闪的动作很熟悉,不由得暗暗发笑。她存心要给郑思礼添堵,纤纤十指搭上长史的胳膊,轻轻一捏。郑思礼一时间惊慌失措,如同炸了毛的猫,慌忙站起身来。
江渝往这边看一眼:“郑长史又有什么话想说?”
被燕月生捏得浑身过了电,郑思礼一时间反应不及。身旁好友为他解围:“筵前无乐,不成欢乐。我们听说如夫人出阁前会得一手好箜篌,所以让郑长史帮忙开口,想请傅姑娘为我们露一手。”
“好说,好说。”江渝还以为是什么,闻言大手一挥,“将琴搬出来!”
燕月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看向坐在帘后的傅凝宁,果见对方开始坐立不安。燕月生传音入秘问道:“会弹箜篌么?”
“傅凝宁”神情淡然,声音却恶狠狠:“放屁,我只会弹龙筋!”
燕月生想起哪吒三太子下海拔龙筋的传说:“你哥是把龙筋送你玩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开玩笑?”为了好友情劫临时被抓来顶包的李贞英手足无措,“怎么办?司命你快想办法啊,我一定会穿帮的!”
“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燕月生瞪她一眼,“你别慌,我来想想,箜篌,箜篌……它的手感应该和龙筋差不多?我听说天界以前也曾有古琴琴弦是用龙筋拧成,你就把它当龙筋弹试试?”
李贞英险些捏碎桌板:“什么叫做应该?”
两名仆人抬着巨大箜篌到厅上,将要放在傅凝宁身前。燕月生手指一弯,细小锋锐的仙力如离弦之箭,飞也似的破空而去,眼看将要把琴弦割断。正在此时,李贞英忽然抬手,袖笼一卷,便将燕月生的仙力化去。
燕月生眼睛睁大了些:“李贞英?”
破相的新嫁娘合上眼睛,又睁开。就这么一瞬间,她周身气质忽然完全变了。神情萧索的女子手指搭在弦上,试着调了调音,随后露出了哀伤的神情。
“这是,傅凝宁?”燕月生吃了一惊,“她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溪水般清澈的乐声从傅凝宁指尖潺潺流出,让人想起春日山间消融的积雪。李贞英的神魂借机从傅凝宁身体里跑出来:“她说那是她父亲的遗物,不能被你弄坏,所以我出手拦了一下。不过她既然醒了,我也可以回天界了吧。”
“她灵魂沉睡了数日,现在还很虚弱,随时可能晕过去。”燕月生制止要跑路的李贞英,“至少还要半个月,这段时间你不能离开她的身体。”
“不要摆出这副颐指气使的架势,说到底这祸不是你自己闯下的吗?”李贞英哼一声,“如果不是你卖身葬父那天引来太多人拦住她逃跑的去路,她也不会被这老头抓回这里,更不会撞柱自杀。我更不会被你拘来这里弹什么破箜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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