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三十六剑。”慧空叹息,“采意,你当真想用明夷剑对付我?你很多剑招甚至都是我指点的。”
周采意面无表情地一拧剑柄,原本只是虚幻的三十六道剑气骤然化成实质,笔直地向慧空方丈脸上削去。慧空方丈瞳孔一缩,反手一挥,海青袈裟勉强挡下十数道剑气,却有更多剑气破开袈裟刺入慧空体中。周采意得以抽回武器,纵身往后一退,轻飘飘地落在大殿门框上。
“方丈了解的只是十五岁的周采意,而非二十五岁的周采意。”青年剑修手指抚过泠泠剑锋,“十年过去,我若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也对不起我昔日在佛前立下的誓言。”
殿中鸦雀无声,许多小和尚根本没有看清二人交手,只觉眼花缭乱。剑光散去,周采意全身而退,慧空方丈却为周采意所伤,袈裟渐被鲜血染红。慧空方丈是众和尚的主心骨,是九龙寺的顶梁柱,是大梁修真界最强大的修士之一。周采意不过刚刚二十五,纵使天赋过人,也不该能修炼到如此地步。
“周采意,”房景延横身挡在慧空方丈身前,“十年前是我亏欠了你,和我师父无关。你冲我来,不要伤了我师父。”
“冲你来?你是谁?”周采意轻蔑地笑,“我只认识房景延。你既然不是他,就离这里远一点,小心刀剑无眼。”
“采意,”房景延软下语气恳求,“请你看在过往的一点情分,不要为难我师父,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你何必与他较劲?”
“他没有伤过我?十年前将我的未婚夫带进佛门的难道不是他?缺席订婚宴的人难道不是你?”周采意拖着长剑一步步向前,“十年前你做了缩头乌龟不敢来见我,让我被全天下的人耻笑,如今再逞英雄未免也太晚了些。你再不让开,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你师父。”
“你不能杀他。”慧空支撑着身体勉强站稳,“采意,你当初发的誓是先杀我再杀他,你不能乱了顺序。”
住持向身旁使了个眼色,九龙寺慧字辈的和尚会意,向周采意包围而去。身在包围圈正中的周采意挑起眉:“是吗?”
“动手!”
一声断喝,殿中僧人同时向周采意扑去。数百道雄厚光明的灵力锁定周采意所在,眼看便要将周采意制伏。青年剑修的身形却忽然消失了。房景延最先意识到不对,遽然回头,三十六道剑气破空而出,砍翻佛像前的桌案,案上供奉的新鲜瓜果和碎瓷滚落尘埃,大殿一片狼藉,慧空方丈单手握着周采意的剑锋,指间鲜血淋漓而下。周采意横剑于慧空脖颈上,冷眼看他垂死挣扎。
“孩子,你不能杀我。”慧空轻声说。
“这违背我的誓言,我是个守信的人。”周采意手上动作紧了紧,剑锋割破了慧空的脖子。
“不要动!”住持大喝一声,制住所有要扑上前的和尚。只这一次交锋,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周采意或许已经能和如今的慧空比肩,远非他们能够企及。
“是啊,你不杀我,便成了不守信用的人。”慧空微笑起来,“可你杀了我,就成了弑父的罪人。这样十恶不赦的大罪,你也要明知故犯吗?”
“你说什么?”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疑惑过?九龙寺从前和明夷宗素无往来,可我为什么会常去明夷宗做客?为什么每次你师父都会把你叫出来见我?”慧空方丈声音很轻,“采意,你难道就一点没想过为什么?”
“因为我是明夷宗的少宗主,我要跟师父学着待人接物。”周采意抬起下颌,“难道不是吗?”
慧空方丈摇头,脖上鲜血顺着剑锋流了下来:“当然不是,因为我是你的父亲。”
慧空从未将这桩秘辛告知过第三人,九龙寺中也无人知晓。一时间众人惊得呆了,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周采意难得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可她身体却忍不住开始发抖。
“不可能!师父告诉过我,我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他们都不要我了。”周采意拼命摇头,“而你是个和尚!和尚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我并不是生下来就出家,当然可以有孩子。”慧空看着周采意的眼睛,“你就没有想过,崔鸣剑给你起的名字为什么姓周?因为你娘便是姓周。我和你娘成亲当天悟道,就此出走遁入空门。然而你娘当时已经珠胎暗结,最后生下了你。她无力独身抚养一个孩子,将你带至野外,想要将你抛弃,结果遇到了崔鸣剑。”
“你先抛弃了我娘,然后我娘抛弃了我?”周采意的手忽然不抖了。
“数年后我云游归来,你娘已经改嫁。她恨我入骨,告诉我她曾经为我生过一个孩子,但孽种一生下来就被她掐死了。”慧空顿了顿,“我起先以为她是在故意气我,直到后来我卜了一卦,才发现我当真有一个孩子,而你就在明夷宗。”
“你先前从未告诉过我这些事,现在说出来又是为了什么?”周采意目光锋锐如刀,“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的,你想逼我不杀房景延。”
“你立的誓言,是先杀我再杀景延,但你不能杀我。”慧空方丈手指渐渐没了力气,“你一旦杀了我,弑父罪业加身,你的飞升之路就此断绝。是选择履行你的誓言杀了我们,还是选择为了你的修行大道放弃,一切都取决于你。但你下定决心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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