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默。在跟着燕月生的这段时间里,他确实感觉到,燕月生对他自始至终都是有戒心的。明明他收集过睿郡主的情报,知道燕月生对人族幼崽更为宽容,又化身成女体好让燕月生彻底放开心防。但燕月生却始终将屠汝陵的存在排除在她的计划之外,甚至连日常相处也会下意识地避开身体接触,像是知道什么一样。
“这么久了,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少年叹气,“或许你是对的。只有自小培养,才能确保她不会怀有二心。但你还是说错了一件事。”
“属下无知,还请陛下明示。”
“归墟只进无出之地,与白帝始祖渊源颇深,极有可能是上古青阳氏一脉的墓地。明渊或许能被那里困住十年、百年、千年,但绝不可能被困一辈子。等他出来,还是会继续寻找司命转世,然后给我添麻烦。”
“他就算能翻了天,也需要时间。”黄朝暮声音低下去,“陛下只是需要抓紧时间,及时找到司命转世,至少要赶在青阳氏破开归墟之前。”
燕月生在院外站着不过一盏茶功夫,已经听那些小和尚把周采意和房景延的过往说了个遍,仿佛她才是那个来听墙角的。不多时院门开了,房景延走出来,往长廊尽头扫一眼,躲在墙后的小和尚一哄而散。
“寺中治下不严,宁施主见笑。”
“没事,他们也没做什么。不过你怎么出来了?”燕月生饶有兴致地挑起眉,“难道房道友不想让我听到的事,尊师也不想让你听到吗?”
房景延瞥她一眼:“寺中大事,一切听师父吩咐。师父不想让我知道,我自然不会过问。”
“即便周采意都知道,你却不知道?”
房景延神色冷下去:“你果然认识采意,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她身边还有天机阁的人?”
“房道友不知道的事何其多也,大可不必执着于这件。周姑娘认识谁,挂念谁,都是她自己的事,还轮不到房道友这种佛门弟子来多管闲事。”燕月生摇头,“不知情的人见了房道友现在的脸色,必然会以为放不下昔日感情的人不是周采意,而是你。”
房景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起敌意歉然道:“方才是在下失礼,宁施主莫怪。三大剑派和天机阁素无往来,如今乍然听闻采意与宁道友相识,在下难免会多想一些。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宁道友会说采意也知道此事?”
燕月生欣赏房景延变脸的速度:“房道友以为此事是九龙寺隐秘,我看未必。别说是天机阁,就连皇室和三大剑派,大约也都是知道一星半点的。”
燕月生恳求周采意护送她到九龙寺,并不是为了九死转还丹。她从不赌运气,付诸实践前得有十足把握才能安心。如今既有了临时解药,燕月生又何必拚命一搏。
崔鸣剑当日知道燕月生刺杀姜佚君的念头,断然拒绝收她入门,却又告诉燕月生另一桩旧事。千年前有一位成功刺杀昏君的刺客,原是九龙寺的玄云方丈。他并非如同传说一般,与时任国师的天机阁弟子同归于尽,反而全身而退。只可惜待他回到九龙寺时,已经走火入魔,再难挽回。最后他毙命于同门之手,尸骨至今还完好无损地封印在九龙寺。
“你执意弑君,我也不好拦你。然而堕魔之事非同小可,一旦误入歧途,无论先前是何等圣人,都会无法控制自己,变得残忍嗜杀。即便意志坚定如玄云方丈,最终也只能落得如此下场。”
“在你决定弑君之前,务必找到可以信赖的人,确保他们在你堕魔后能及时将你结果,否则待你完全失去理智,必将酿成大祸。”
“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人,九龙寺也许可以帮助你,他们有处理魔气的经验。如果你入魔不深,可以请慧空大师将你关押在寺中日夜祝祷。不能完全化去你身上的魔气,也能起到一些克制作用,你还能再多活几年。”
九龙寺会答应吗?燕月生想。她还没有刺杀姜佚君的十足把握,就得先为那最糟糕的结果做准备了。如果九龙寺也赞同姜佚君的做法,对摄政王府一脉赶尽杀绝,她便绝对不能在慧空大师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此次我师兄前来拜访,是奉了陛下命令,要和尊师斟酌如何销毁玄云大师遗体。”燕月生冒充宁又青的时候甚是得心应手,一点不脸红,“按理说,玄云大师为了天下牺牲自己,遗体理当受到敬重。然而这具遗体已被封印千年,近日封印有所脱落,魔气开始四散。尊师此次受伤——”
“我明白了,宁施主不必再说与我听。”房景延打断燕月生,“往后的事,师父没有告诉我,说明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情。”
燕月生歪过脑袋打量房景延,确定他这话发自真心:“房道友既如此说,又青自当遵命。”
话音刚落,笼罩在院落中的结界开始消融,燕月生和房景延同时回头,看见走出院落的程素问。程素问朝燕月生一颔首,又转向房景延:“尊师的伤势不重,只是伤口被魔气感染,比其他伤要难治些。按理说,以慧空大师的功力,净化这点魔气不费吹灰之力,却硬生生拖到如今。原本的三分难治也拖到了七分。冒昧问一句,尊师近来修行心境如何,可有什么心魔未除?”
“我师父二十六岁便修成清净心,怎么可能会有心魔?”房景延断然否认,“师父一生最是要强,再严重的伤势都不会告诉我们,好几次硬生生熬出病来。国师既然看出我师父病在何处,还请这几日多多照看他些,九龙寺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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