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真想骂他一顿。
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前一刻还附在她耳侧低声安抚,下一刻却又露出本来面目,他分明存心想看她窘迫。她也却如他所愿,柳眉蹙起,杏眼偎出微怨的水光。
他这样问,显然非要她答了。
可他不会真的要听自己的吧?
他素来有杀神的称号,民间甚至用他的名讳吓唬夜间啼哭的小孩,他凶残且暴戾,无情又残忍。可是细想下,除了他在朝堂一手遮天,在外赚个“挟天子令诸侯”的名称,举朝上下活在龙虎卫的监视下,似乎并未有能让人口述的罪行。
八千人,这不是小数目。
华玉隐隐觉得,他并不会要杀死他们。
华玉从氅内伸出一只小手,冰凉凉的小手并未暖和过来,她攥住他落在扶手上的袖角,一点点蜷缩指尖,直到稳稳地攥住,她才微微用力扯拽一下。
檀云秋:“嗯?”
华玉低声道:“王爷问我该怎么办,其实我也不知晓。我随公主一路,前往兴国寺为国祈福,可谁道行至半路会被奸人所劫持。太后虽然安然,可其年纪受不得此惊吓。若我说,檀见杰连同他手下这群人,不仁不义、藐视法度,实在可恨可杀!然幸亏王爷及时赶来,让我等没有被奸人所害,侥幸逃过此劫,我心中感激不尽,若王爷因为我等,杀死降兵,虽我心中解气,可王爷却因此名声受污,我实在是罪过大了!”
华玉的黑发凌乱散在身侧,她眸光似水,语气轻柔入耳。
檀云秋垂眸看她,好半晌,他伸手将氅后的帽子盖在她头上,盖住她那张洁白透红的小脸、漆黑明亮的眼仁,唯露半截挺翘琼鼻,和那双红艳的唇。
他盯着许久,竟有些失神。
回过神后,他唇畔微微勾起。
“龚将军,就按孟姑娘说得办。”
龚成没明白:“请王爷明示!”
檀云秋道:“留下性命。”
龚成领命离开。
华玉松口气,紧张地合拢大氅,使劲垂着头,不让自己犹带微俱的面容暴露在他眼下。过了一会儿,茂竹推着檀云秋出了军帐,华玉本想开口下去,可人已经出了帐子,此时再从他怀中离开,暴露在人前,她一想这样的后果,越发惊慌,只得缩着身子,直到进了车厢内,她才松口气,将脑袋从檀云秋的胸口探出。
她小心观察四周。
车壁鎏金画彩,比她今晨坐的花容公主的马车还要宽敞舒服,车内没有坐板,只设着一张小桌并一条长木箱。地面铺着厚实柔软的毛毡,桌面放着精致小巧的火炉,炉面罩着棉袱,既精致又隔热,放在掌中正好。
檀云秋将桌面小炉拿下:“拿着。”
华玉稳稳地握在掌中,冰凉小手一接触到温热的火炉,那寒气立马被驱散了大半,她方要道谢,却见檀云秋已经闭上双眼,她就闭上嘴巴安静下去。
车厢内没有坐板,他也没让她下去,她就索性坐在他腿上,不言不语。过了好长一会儿,迷蒙间,听见外面茂竹说了声快到了,她立马清醒。
掀帘往外看一眼,这条路显然是通往兴国寺。
明月浅浅,桃花灼灼。
华玉小心望一眼檀云秋,他闭着双眼,眉间微蹙,溢出淡淡的不耐。她在他怀中缩了缩身子,纠结地攥着氅衣。
檀见杰劫持的这群人里,有花容公主。女子名声是最重要的,事关皇家颜面,且还有那么多宫中女子,这件事情定不会外传,既然不会外传,那么去兴国寺祈福的事情必得继续。
太后如今,就在兴国寺。
其他人华玉并不知道怎样,可她现在这副模样,却不适合出现在太后面前。她被抓入檀见杰帐中,虽未成事,可衣衫破乱发髻松散,被太后瞧见,定不会轻饶她。
旁人或许无事。
可她不成。
太后有意将她再许给皇上,若见她险些被污于其他男子,怎会好好待她?
华玉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叫醒檀云秋,猛一抬眸,却见他已睁开眼,漆黑的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
华玉被他看得心尖发颤。
檀云秋伸手指一下旁边的长箱。
华玉会意,从他身上起身,蹲在长箱前,掀开箱盖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女子衣衫,她的指尖蓦地停住,正是疑惑时,听他道:“那晚答应你,往后给你送衣裳,这些还未送去,今日正好用上。”
华玉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多谢王爷!”
她喜欢好看的衣裳,并不推拒。
她从里面选了一件颜色花纹与身上这件最相似的,也顾不得羞涩,匆匆换上,又重新挽了发髻。刚收拾好一切,马车便停下,她率先下去,见前方有马车早已停下,宫女从里出来,她借着夜色掩盖,匆匆跑上前去。
绿珠翠禾跟随花容公主左右。
花容公主停下脚步,回首望着那辆华贵的车厢。华玉的身影渐渐走近,她衣衫完整腮颊透红。花容垂下目光,掩盖住眸中的震惊之色,在华玉走近时,微微一笑。
“你怎样?”
华玉道:“劳公主挂念,我并无大碍。”
花容道:“我被檀见杰囚在帐中,由人看守着,倒也没什么事,我这两个丫头是幸运的,没被糟蹋,可其他人却有些,”她叹口气没说下去,继续道:“母亲待你的心思,你也清楚,她总是盼着你能再入皇兄后宫,为他开枝散叶,今日这事定不能让母亲知道你被檀见杰带入帐中的事,否则,为了女儿家的清誉,她不会留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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