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ker讲得比较委婉,要表达的中心意思还是很明确的,我完全理解了:“所以你其实并不喜欢学校。”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也没指望大家经历了校园生活就会爱上校园生活。
但也正因此,我才更希望大家都上学。
“poker,这就是我认为你还不具备成为我的继任者所需要的品质的理由。”
poker脸色变化,手指也抓握了一下,我示意他放松:“没关系,你只是不喜欢学校。但人总会怀念过去,你只要体验并深深记住就足够了。”
“首领别安慰我了,光是记得可明显不够。”poker苦笑着,“请告诉我吧,您期待的继任者究竟是怎样的?”
这孩子明显感到急躁,我暂时不会有问必答,转而把话题重新绕回了上一个:“其实我让大家上学的目的很简单,我希望大家都能理解和平的价值。”
“和平的价值?”
我说:“人在黑暗里待久了,会逐渐丧失在阳光下生存的能力。而那种能力原本是人生来就具备的,是健康且有益的。如果大家能重新得回这种能力就好了。”
就像尾崎红叶,就像太宰,就像……许许多多的人,或许也包括mimic。
可以举的例子数不胜数,在黑暗中跋涉太久的人总是很难再自发去理解何为光明。
我所喜爱的人的生存姿态,是庶民理所当然的生存姿态:黑暗与光明相互交织,苦乐参半,每日被各种琐事纠缠困扰,在无数苦恼中珍惜着得之不易的幸福。
港口mafia中的很多人都被黑暗异化了,幸福与和平变得像是毒药一样能伤害到他们,他们的生活现状与精神都处在人群边缘。
虽然这不只是港口mafia一个组织的问题。而是整个黑色世界中生活的人的共同问题。
但既然我在当港口mafia首领,也就拥有依照个人意志改变组织的权利吧?
而且我还曾经在夏目漱石老师面前胡言乱语,企图连整座城市都一起改变。
poker半晌说不出话,他很聪明,明白我在期待的是什么。
现在他看我的眼神变得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所以,您故意要我们在校园里放松下来失去警惕,您就是要我们自发产生脱离黑色世界去过和平生活的愿望,是吗?”
我摇了摇头:“一个人想过怎样的生活是无法被他人控制的,我没打算改变大家的想法。但如果有人确实因此产生了脱离黑色世界的愿望,我会批准他离开。”
poker激动地大叫:“但是首领,您明白的吧,这是在自掘坟墓啊!”
我发现poker的词汇量有长足进步,已经会活用「自掘坟墓」这个词了,实在值得欣慰。
他看上去突然变得惶恐脆弱起来,和我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卑微,像是在请求:“我知道,我知道这对个人来说是好事,我以前也幻想过和平的生平,但是我们是港口mafia啊!一旦人人都尝到了和平的滋味,变得心慈手软,我们就会完蛋的。”
为什么成员变得心慈手软组织就会完蛋?而且为什么人爱上和平就意味着心慈手软?
这种想当然的因果关系里充斥着傲慢与偏见。
我稍微蹙起眉,放重了语气提醒他:“不要让情绪胜过理智,不要让话语失去条理,否则永远也无法成为组织的首领。”
poker的身体微颤了一下,他迅速调整状态,舔了舔嘴唇低头道:“请您原谅我的急躁……请问,我可否知道在大家接触了和平后,您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次我直接回答:“我会逐渐切除组织里最黑暗最污浊的部分,从那些最深的黑色里抽出手脚。我研究过组织的收入结构,发现只依靠宝石走私等相对灰色的普通业务就足以维持正常稳定的运转了。”
这样一来,我也就不必总是担心太宰。
其实我挺想让太宰直接离开港口mafia。但是在我当首领的前提下要他离开,他恐怕会气疯吧。
而且太宰辛辛苦苦依靠能力坐在干部的位子上,爱岗敬业,我不能扯着为他好的大旗就夺他的权。
那么,就让整个港口mafia成为一个适合太宰这样敏感的孩子生活的组织吧。
与太宰一起初识田山花袋时,太宰就曾对我说过。如果我不打算让组织保持原状,变化会逐渐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也许是潜移默化,也许是突然剧变,不管何种方式,将来总会变成能令花袋接受的模样。
这番话我深深记在心里,也在努力践行着,我很期待那个令花袋像接受侦探社一样接受港口mafia的未来。
poker瞪着我,艰难地组织语言:“首领,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我以为那样做只是出让利益罢了。当我们把手脚从最黑暗的部分里抽出,横滨的杂鱼组织们、不,是世界上所有以为有利可图的组织——所有人都会像闻到了血腥味的群鲨,蜂拥而上瓜分利益。”
他思虑重重又无比坚信地说:“那些最黑暗的事我们不去做,依然会有别人做,这是变相削弱我们自己的力量。”
这番话说的比刚才有逻辑多了,而且我知道poker在努力说得很客气,这让我不禁微笑起来。
实际上我这种似乎在试图「洗白」组织的想法非常幼稚和理想主义,我自己明白。
港口mafia不比一般的地下世界小团体。
就连那些小团体想洗白都千难万难,最后多半招致被敌对势力肢解吞噬的残酷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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