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否就这样离开了他?消逝的恐惧突然袭来,把他猝然打倒。
他只能拼命地工作,无休止般应酬,紧凑的生活让他可以间歇地忘记过去。当然,偶尔忍不住还是会拿刀片自残一下。痛,但很快就会缓解。
记起那天他再次见到她,她视死如归般闯进会议室,身前衣服一大块水迹,见他后居然僵在当下,看的不是谭应宏,而是他。这让他有丁点惊喜,更多的是沉痛。既在身前,却已天涯。接下来的接触却如方程式般刻板、生疏。原来她只当他是她的客人,而笑,只给谭应宏。他也只能公事公办地询问她对广易建筑公司欠款的讨款看法,她居然镇定地给了个很好的建议,这令他由衷对她赞赏。
饭局在所难免,有她参加的饭局让他不自觉地喝多了,而她也做戏般地轮番敬酒。他和她,犹如两位合作了多年的演员般默契,她敬,他喝,她苦笑,他痛心,在众目睽睽之下,甚是滑稽。
也不知为何,那天夜里特别地想念她。于是鬼使神差般,他来到她的新住址,离她所很近,这地址还是傅哥通过郑主任打听到的,真要好好谢谢傅哥。
凌晨零点三十分她才回来,步履有点浮,估计也喝多了,谭应宏并没有送她上楼,而是飞快离去。这让他有点责怪,又带点疑虑。
她一步一步缓缓走上楼梯,很慢,带点踉跄。看着楼梯间感应灯一明一灭,磨砂玻璃隐隐透出她小小的孤独的背影,他真恨不得立刻跑上去紧紧搂住她,可残存的理智只能让他颤抖着摸出烟来点上,深深吸一口。
她房里灯亮了,电视声隐约可闻,他猜这是她的习惯,就如同他在香港住所一样,江心遥总是隔三差五的往世界各地跑,他一个人在家也习惯总开着电视,有人声的陪伴会减轻心中的孤独。
他默默抽着烟,一支接着一支,只有在尼古丁的麻醉下才能耐心地等下去,他自问,他究竟在等什么?就如同他在天桥上问自己一样,是不是只为求个心安,还是潜意识里存在一丝奢望?
她房间的灯灭了,他能想象她微卷的身子,长发如海藻般柔软地撒在耳边,还有那均匀的呼吸。他手中的手机已握得温热,可他宁愿就这样安静地陪着她,在同一片漆黑的夜空下。
他打开手提电脑,起草明天开会的提纲,不时望下那黑乎乎的房间,也是心安。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传来一阵轻响,他敏感地抬头,只见她房里灯又亮了,心里瞬间一紧,冲动之下直接按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她是直接按掉?还是任由铃声自生自灭?这种选择题他每天都要做好几回,可轮到角色调换他却憋得难受。
一秒,两秒,三秒……,心中默念着,第九秒也将过去,这预示着她的拒绝。终……还是躲。
胃里的酒精翻腾,伴随着一阵隐痛涌起酒气,噎得难受。
正要按掉,此时,那边奇迹般传来呼吸声,是她!刚才的冲动已退下,如今通了却是胆怯。宛如打开一个宝藏,他深呼吸了口气,开口,只能是问候。
她竟轻笑了下,在笑他的老套,心下缓了点劲,于是也笑了。
笑,对于他来说其实很少,除了与她相处的日子外,让他觉得开心的事越来越少了,世间诸事,在他看来,无非就是各种选择,为了各样目的的选择题。只要一个选择错误,就可能全盘皆输。
忆起以往一起的林林总总,甜蜜、悲痛、甚至带着一点怨恨。其实想了又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命运,错过了时间,就只能遗憾终身。江心遥不止一次同她母亲在饭桌上谈论着命运这个话题,原本只是一笑而过,如今想起,别有一番深意。心里不忿与绝望相抗争,明知她在躲,也要许下承诺,为她,更为自己。
她今晚确实喝多了,他也喝多了,也好,难得糊涂。他终于还是问了她同谭的关系,不出意外,她的答案是——对。这倒真的像她,他不由得想起他们在君皇游泳池边的相遇,她也是正色拒绝过他,这个女人骨子里的倔强他最欣赏。
她还是没忘,那么强烈而抗拒的爱情,身体都还在痛,心又怎能忘记。机场里她哭得软弱无助,他远远看着,碍于吴慎在旁,只能带起墨镜匆匆离去。那天夜里,他手上,又多了一道疤痕。
这些,是他努力隐藏的秘密,特别在与江心遥独处时,就如她的病痛和哭泣,也隐藏得很好,轻易不让外人知道。
无论怎样的不舍,通话终是会结束,还带了常用的结束语“……祝你一路顺风。”
客套,平淡。
于是他只能用最常用的“谢谢。”
本该断了,他在等她挂电话,而她也在等待。
电话里的呼吸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清晰异常,均匀、平稳。他只是盯着眼前的屏幕,光标在均匀地一闪一闪,与她的呼吸相一致。
早晨,浓雾化不开,他强忍着胃部的绞痛回到致林,打开手提电脑继续昨夜未完结之处,可眼前仿似蒙上一层薄雾,小睡一会吧,心想着,便已倒在办公桌上。
“Ken,原来你在这里,阮医生找你,下午还要做脑部CT。”江心遥已站在他身后,他遗憾地看了眼对面三楼,今天她迟了,然后回头笑笑,答:“你唔系今晚飞南非咩?吴慎送你我放心。”
江心遥一脸天真地笑着点头,说:“对唔住,Ken,我唔知你工作咁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