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年对年长的那位医生颔首,态度很客气:“章老师,麻烦您了。”
老先生面相有点凶,看上去不太好惹。霍启年这么客气, 他也不太买账,只哼了一声作为应答。
等坐到苏允白病床前时,老先生的神色倒是缓和了几分:“阑尾术后是吗?现在感觉如何?”
苏允白看了霍启年一眼,老老实实答话:“是。昨晚五点半左右开始手术,现在伤口还有点疼,别的倒没什么感觉。”
老先生的眼神落在苏允白脸上,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而后道:“你伸出手来,我把个脉。”
是中医啊。
苏允白终于明白了,很配合地伸出手:“麻烦老先生了。”
老先生闭上眼睛,细细地切脉,小半晌后收回手来,皱起眉:“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还郁结于心了呢?小年轻哪儿来那么大的气性!
“肠胃不好,抵抗力低下,夜间失眠多梦,盗汗,气虚……”老先生收回手,很生气,“你这不是自己作死吗?”
苏允白不安地蜷了蜷手指,神情讪讪。
一旁的霍启年脸色十分难看。
老先生站起身,“不是我唬你,你这情况真得好好调理调理了。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先吃上三个月,至少先把底子调养好……
“三个月后,你再来我瞧瞧。”
老先生交待完,起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摇头,“现在这年轻人,真的是……”
霍启年将人往外送。临出门前,看了苏允白一眼,眼神有点压抑,
苏允白摸着自己的手腕,怔怔出神。
小片刻后,她的病房里忽然迎来了一大批医生。为首的是个秃顶的中年人,一脸急切地问苏允白道:“章老呢?”
苏允白有点讶然,“你问的是一位姓章的老先生吗?他刚走。”
“哎呀怎么就走了。”中年人急匆匆往外走。
其中一些人跟着秃顶中年人往外走,另外一些人倒是留了下来,打头的是一个笑眯眯的胖医生。
胖医生过分和善了:“是苏女士吧?我看了您的病例,阑尾术后十四小时是吗?其实我们的术后调理在整个B市都是数一数二的。
“当然了,术业有专攻。调理身体,我们还是不敢跟章老比的。章老您知道吗?他老人家可是卫生系统内挂了名的保健专家……”
胖医生滔滔不绝。
这时候,霍启年回来了。
他一进门,看见这么多人,脚步就顿了下。
胖医生看见霍启年,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甚至显得有点谄媚了:“霍先生,幸会幸会……”
霍启年眼神一扫室内,皱了下眉,指指门外:“出去说。”
胖医生很有眼色:“当然,当然。术后还是要注意静养的,是我们叨扰了。”
一群人鱼贯退场。
王护工看着苏允白的眼神都带着点敬畏了。
一个小小的阑尾手术就能招徕这么多大人物……她这雇主看来来头不小啊。
紧接着,来给苏允白打点滴的人也变了。不单单是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其中的一位还是护士长。
点滴挂上后,护士长还特地调整了一下滴液的速度,温和而亲切地对苏允白道:“您的血管比较细,滴液速度慢一点会比较舒适。
“现在还不能喝水,如果觉得口干,就用清水润润唇,等到排气了就能正常喝水了。”
苏允白客气地送人离开,半靠在病床上出神。
好半晌后,她感觉眼前一暗——霍启年回来了。
霍启年坐到苏允白面前,沉默了好久,到底没有问她身体的事,只闲聊一般问道:“在想什么?”
苏允白笑了下,“在想……有钱有势,真好。”
霍启年一挑眉。
她这神情可不像是“真好”的样子。
霍启年往椅背后一靠,“允白,你是在讽刺我吗?”他尝试带入了一下苏允白的心境,有些啼笑皆非,“你是觉得我大动干戈,浪费医疗资源?”
“怎么会?”苏允白失笑,“我是既得利益者,还不至于这么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我只是觉得……不太习惯。”
她不是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这样的服务。当年她外婆生病住院时,场面比这个还要大。可那时候她身为家属,自家外婆越是受重视她越是安心,反倒因此忽略了一些别的事。
如今她自己成了病人,有些感受才越发分明。
被这样“珍而重之”……说她命贱也好,说她矫情也罢,老实说,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别人,而是不太适应。
这种不适应又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她,她跟霍启年到底有多么不同。
苏允白只有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有那份占鳌头的心,生活上,她更习惯从于普通大众里的大多数。
可霍启年不一样,他从小到大所见所及所用,都是最好的。所以生病住院,他要求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最优质的服务……
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她那么费心地跟在他身后追赶。学礼仪,学品味,学各种各样“高大上”的东西……可在某些瞬间,就比如这种时候,很多小细节又会明晃晃地提醒她,画虎画皮难画骨,她还是过去那个苏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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