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闼不解转头,却见苏烈倒是面色平静,听着窦建德满口答应也没出言阻拦,一双上挑眼微垂睫羽,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浓浓盘着打算。
单嫣暂时松了一口气,她慢慢地想爬起身来,小腿上却怎么也使不出劲,膝盖一软冲着地上就要摔倒,好在一旁的杜差眼疾手快赶紧搀住了她胳膊。
她搀着杜差的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
杜差与她对视,眼神里满是哀恸。
单嫣对他淡淡笑了下,眼底也是无可奈何。
“如此,恭请夏明王入城。”她搀扶着杜差,二人退到路边上,垂着头垂着眼态度诚惶恭敬地给窦建德的队伍让开路。
窦建德几乎兵不血刃夺了北平这块肥肉,心中美滋滋的,对着军队后方扬手一指:“彦超兄的尸首我已经命人放在后头的草席上,世侄媳妇命人抬了进城吧。”
单嫣忍着恨意,垂下眼道:“是。”
“噢,险些忘了,有件事情我还得跟世侄媳妇你交代一声。”窦建德跨骑马上攥着缰绳,垂眸春风得意地对她说,“如今也算是北平易主,既然这儿归我管辖,北平王府,几位怕是住不得了。但我窦某人也不是心狠之辈,念着从前与彦超兄的情谊,暂时许你与王妃,并几个亲信暂时与我等兄弟同住府中,收拾一些细软物件带走。至于彦超兄的尸身,死人放进屋子不太吉利,你们就在城内外寻一处地方赶紧藏了吧,这天越发热起来,尸首臭了也晦气。”
单嫣仍是垂着眼,脸上挂着一丝违心的微笑:“是。”
窦建德满意点了点头,攥紧缰绳将马头一扭,对刘黑闼与苏烈说笑道:“走,传令下去,亲卫同我入王府,余下的各营在城外就地落脚扎篷,生火做饭!本王的命令,今夜犒飨全军!”
“遵王谕!”刘黑闼、苏烈抱拳应声。
“王万岁!王万岁!”夏明王的军队中此起彼伏地响起欢呼声。
一片欢腾当中,刘黑闼率先往城中走去开路,而后窦建德方跟随进入。
苏烈坐立马上,回眸过来瞥了一眼低眉顺眼站在路旁的单嫣,也跟着窦建德同入城中。
单嫣默默地抬起眸,眼看着苏烈几人的背影越发远,苍白着脸色满头大汗地吩咐杜差道:“快!快让人把王爷的尸身抬进去。我们抄近路回去,要赶在窦建德之前回家。”
杜差惶急着答应,忙派人去队伍后抬了卷着罗艺尸身的草席放上马车,单嫣也跟着上去,一行人抄近路往着北平王府疾驰而去。
窦建德这边带着两个结义的兄弟进城,春风得意。
走了一阵刘黑闼转头问苏烈道:“三弟,方才我要劝阻大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我看,那个女人表里不一得很,她嘴上说得好听,指不定是缓兵之计,要苟着命出去搬救兵来攻打我们。这个时候就应当铲草除根不留后患,你今日是怎么了?刀下留人可不是你的作风。”
苏烈想起方才在马前,明明心中深恶痛绝,脸上还满是逢迎笑容的女人,活灵活现的眉眼好似还在眼前。
他转头过去,吊梢的眼睛一跃笑起来,方才不急不慢地说:“我看她演得不错,就想让她多演一会儿。”
刘黑闼不耐烦道:“叽叽歪歪好一阵,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刚才直接给她一刀不就得了?麻烦。”
骑马在前的窦建德默默听着二弟抱怨,回过头来看着苏烈道:“方才你的眼睛一直盯着罗家那位世子妃,怎么,你喜欢?喜欢的话让她跟了你就是。”
苏烈不置可否地笑起来。
“别说,那娘子很有姿色。”刘黑闼促狭地凑到苏烈身边,“哥哥给你记着了,清洗罗家的时候,这一口肥羊肉给你留着。”
吊梢眼里衔着一丝笑,苏烈的眉高挑,手中马鞭挥动,抢步越过刘黑闼跟窦建德,往前一骑绝尘。
两个义兄只听见苏烈背对着他们笑道:“不必,杀了吧。”
第189章
疾驰抄近道返回北平王府时,杜差便望见不远处王府门前聚集了一众的百姓。
杜差策马跟在单嫣的车旁,拧眉不安地道:“世子妃,城中的百姓好似围在王府门前。”
车内单嫣守着罗艺的尸身,听见这话立即皱了眉。
她打起车帘的一角往钱看,果真如杜差所说的一样。
北平王府门前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百姓,一眼看过去少说也有几百号。
再定睛细看,他们的手上都抄着家伙。
家中有兵器的都把刀枪握在手中,而没有兵器的,有些是收麦的镰刀,有些是翻地的钉耙,有些是上山砍柴的斧头,甚至有一些妇人手握擀面杖、扫帚伫立人群当中。
他们见到单嫣的车马驶过来,纷纷围拢上前,脸上神色愤愤。
单嫣当即急了,窦建德的人马就在不远处,再过一阵就要到来,这些百姓们手持武器堵在这里,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不顾身上的疼痛,单嫣撩开车帘就下车冷声呵斥:“今夜北平王府下令各家庇护不得出门,你们擅自出门是不将王谕放在眼里么!?杜差,吩咐人下去,把这群人赶回家中不得外出!”
杜差怔着看了一眼神色悲愤的百姓们,又望向单嫣,不知到底该不该动。
单嫣心急如焚,疾言厉色地冲着围在身边的一众北平百姓喝道:“快回去!这是王命!杜差,押人!押人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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