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看上去四五十来岁的样子,穿得讲究,像个文人。一身宝蓝色外氅,头上扎巾,蓄着一把不算太长的山羊胡子,乍看一眼倒是个面目温和敦厚的。
只是一双眼睛里光芒锐利,不似文人,倒如武夫。
见单嫣罗成转头回来,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慢慢笑了一声:“敢问二位找谁?”
这忽然的一问,叫单嫣也蒙了一下,一瞬方才清醒过来,赶紧上前笑道:“噢,我们是北屋的客人。同行的几个朋友不知轻重,咱们后来却把先来人的屋子给占了,我们知道之后心中过意不去,就想着带点儿东西过来,给南屋的客人道个歉。”
穿蓝衫的老伯听到这话,慢慢“噢”了一声,点头说:“那你们是来找我了?”
单嫣一呆:“您就是那位老大爷?”
“什么老大爷?”那老伯被逗笑了,“我虽然长得老了点儿,可是还没老到要后生喊我老大爷的地步。”
单嫣脸上一臊,忙说:“您见谅您见谅,我年纪浅,不知轻重,得罪了您的话,您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姑娘言重啦!”老伯笑起来,颇为和气,“那不过就是一间屋子,给谁住不是住?既然我让出来了,你们就安心住下,也不必给我再送什么东西倒什么歉。”
“这不行。”
单嫣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旁边原本抱着小小不搭腔的罗成忽然之间抢白。
单嫣跟那老伯转过头去,就见罗成一手抱着孩子,一边有些微微的激动:“那怎么行,原是我们不对,若不叫我们把这个人情换了,这房我怎么住得下?”
老伯的眼神落在罗成的脸上,忽然一滞,瞳孔当中闪过一丝讶异的光。
罗成换了单手抱着孩子,另外伸出一只手去从单嫣手里拿过一提礼物,自顾自道:“今日既然来了,便必得把这个歉道了才是,还望老伯千万谅解。”
老伯盯着罗成的脸,一时有些出神,过了一阵,他方才把目光慢慢从罗成的脸上收回。
“好吧。”他忽然笑了一下,“既然你们执意,我也盛情难却。如此,请跟我进来。”
说着,他上前一步,推开屋门,对着单嫣跟罗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罗成还了一个请的手势回去,恭敬道:“长者先行。”
老伯的目光在罗成的身上停留一阵,而后满意笑了一声:“好,那老翁我就先行一步。”说着,迈步先行往里走进去。
罗成单嫣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屋。
客随主便,那老伯随手指了个坐处,简单招待了杯茶水,大家便坐下说话。
入座后,单嫣从罗成怀里抱过小小,罗成则将带来的歉礼一样样推给那老伯。
“……没什么好的,只这几样稍稍聊表心意。这里是一袋上贡的北平口蘑,您一会儿可叫店里的伙计做了送来;这里是一瓶北平名产月盛斋的酱羊肉,您可吃着解解闷;还有几个山东小白梨,一袋子蜜桔。”
罗成倒是真心实意道歉。
到了这儿,把东西一样样地摆出来,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单嫣抱着小小在旁边瞧着,却怎么瞧怎么觉得怪。
罗成一样样送,可是那老伯的眼神却没落在东西上。
反倒是从头到尾都用一种微微带笑的、欣赏的、满意的目光打量着罗成。
那眼神,单嫣瞧着只觉得跟慈父瞧着自己儿子似的。
罗成把东西送完了:“您瞧着怎么样?”
对面的老伯抚髯笑道:“倒都是好东西。”
“您别笑话我了。”罗成讪笑两声,“我这一趟出来得匆忙,没什么好东西给您,就这几样我还嫌磕碜。”
那老伯先是笑而不答,接着眸光一闪,意味深长地忽然问道:“对了,刚才听公子虽说,带的东西多是北平府的特产,敢问公子可是北平府人?”
罗成先与单嫣交换了一个目光,而后才答话:“我是北平府人。”
“噢。”老伯慢慢点了点头,“你敢问公子是住在城内还是城外?我有个朋友也在北平府,还想看看公子认不认识呢。”
罗成不明所以,却还是道:“您不妨说一说?兴许我真听过。”
老伯忍不住笑起来:“那好,我问你,罗艺罗彦超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单嫣有些茫然。眼前这个人的年纪跟罗艺不相上下,又说得出罗艺的名字表字,且一见到罗成的时候便满脸的高兴,莫非是罗家相识的老熟人?
可看刚才初见面的情形,罗成也不像认识这个人的样子。
那这是谁啊?
罗成也是满头雾水,这一问都把他问愣了。
眼前这个长者他着实是眼生,今日也确是头一回遇见,对方却好似与自家长辈十分相熟的模样。
这样的人,要么是当年他老爹沙场官场上树的死对头,要么就是穿一条裤子的至交好友。
但谨慎起见,罗成只模棱两可道:“此乃北平王名讳,北平人上下自然都知晓。”
“此人只是北平王而已?”老伯一边眉毛挑起来,笑着质问。
罗成不动声色道:“您是何意?”
老伯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好小子啊,够贼的,说起话来比你爹当年还狡诈三分!”
看着他仰天大笑,单嫣罗成皆是满脸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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