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由着左右丫鬟婆子搀扶着急行上来:“成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罗成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将自己的盖在单嫣身上遮雨的大氅扔开。
躺在他怀中的单嫣,衣衫发丝凌乱,浑身是血是伤,昏迷当中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着身躯,如同一只在暴风雨浇打之下奄奄一息的雏鸟。
她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一张脸红得骇人。
秦夫人一看,眼前一阵眩晕,她连忙扶住婆子的手:“这、嫣儿怎么成这样了?”
罗成却只是沉着脸:“还请母妃先救一救单嫣。”
“好!好!”秦夫人已然吓坏了,忙吩咐手底下的婆子丫鬟,“快!快把嫣儿给带到二堂后边去!吩咐人赶紧请大夫过来,还有,把热水烧好,替她换一身干净衣裳!”
丫鬟婆子们听了秦夫人的话,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单嫣从罗成的手中接过去,赶紧着往银安殿后的二堂过去。
罗成凝眸,瞧着单嫣被府里的下人小心翼翼带走,方才微微放下心来。
送走了单嫣,他这才回眸过去,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父母。
罗艺无波无澜的面容背后隐藏着的是滔天巨浪般的盛怒。
他静静看着立在跟前的儿子,浑身湿透,衣摆鞋袜上尽是泥尘,肋下的佩剑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
“啪——”
猛地,罗艺抬手,狠狠抽了罗成一个耳光。
罗成被父亲一巴掌扇得别过脸去。
这一巴掌,罗艺下了狠手,一瞬见,罗成的嘴角便破出了血。
“王爷!”秦夫人惊声,连忙上前挡在罗成身前。
罗成眼帘垂落,纤长的睫毛如同寒鸦翅羽一般扑棱落下,背脊挺直,也不低头。
他瞳仁里眸光沉静,一言未发,撩起衣摆,双膝弯下去,“咚”的一声跪在了父母的面前。
罗艺扬手指着儿子的鼻子,压制着翻滚的怒火,连连冷笑了三声:“好呀,好呀,好东西。原以为你不过是孩子心性,小打小闹便也罢了,大是大非的分寸总还是有的。如今看来,你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在你母妃跟前,讨巧卖乖,在我跟前,阳奉阴违。罗成呀罗成,我这个做老子的养你这十七八年,教给你的那些教养那些道理,竟都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我知你瞧不上武家,更看不上武安福,我也是。可再怎么样看不上,你终究要顾忌圣上,顾忌你母妃,顾忌咱们罗家上上下下几百口无辜的人命!武家是圣上派来的人,来北平虎视眈眈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老子我性烈如火却在武家跟前强压脾气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罗成呀罗成,你这是要把天都捅破了啊!”
罗艺狠狠一甩袖子,背过身去咬了咬牙:“今日的事情的始末缘由,我已经听文忠详细说过一遍了。等武家的人一来,咱们有什么话照什么话实说。公堂上一会儿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待着!我要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不许你说,你一个字也别给老子蹦出来!”
罗成跪在地上,静静道:“父王是要把单嫣供出去?”
这句话如同一点星火,瞬间将罗艺身体里按捺积压的火气点爆。
他扭头过来一脚就踹在罗成的心口上,暴跳如雷地瞪着眼指着罗成的鼻子骂:“你说什么!你难道还想要包庇那个贼女不成!?今日你私自带她出去这件事情本王还没和你算账,你还敢提她!?”
罗艺一脚窝心脚踹过去,罗成根本就顶不住,径直飞身出去。
这一脚就没留一分父子情面,两旁白显道唐国仁等皆是颤肩闭眼咬牙,不敢睁开眼睛瞧。
秦夫人当即就跟着罗成扑在他身上护着。
她一面哭着一面搂着被罗艺踹倒在地上的儿子:“王爷!我求你别打了,别打了!咱们就这一个儿子,他小孩儿不明事理,咱们做大人的好好说教不久成了吗?别打了,别打了,我这么一个宝贝,他要是没了,我也活不成了……”
“他不明事理?我看他清楚得很!”罗艺厉声骂道,一双眼睛气得通红,“他都快十八岁了,我十八岁的时候,早就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什么样的风浪都早经历过!如今生出这么个护着贼女、是非不分的儿子,我罗家真是家门不幸,我罗艺真是愧对先祖!今日这个逆子但凡还敢替那个贼女说一句话,小子啊,什么千顷地一棵苗,老子就是绝户都认了!”
秦夫人劝不住罗艺的怒火,只得转过头来哭着摇着罗成:“……儿啊,儿啊,你就给你爹爹认个错,服个软吧儿啊……你听娘一句话,不跟你爹爹怄气了,儿啊,听娘一句劝……”
罗成被父亲踹了一脚,只觉得心胸口里堵得慌,嗓子里一阵腥甜味道。
他强撑着胳膊,慢慢支起身子。
“母妃,这不关你的事。”罗成淡淡拂开秦夫人的手。
就在他说话的刹那,像是触动了身体某个机关,心口里堵着的东西骤然之间像是发了疯一般冲上来。
罗成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狠狠往前一倾,嗓子里一股火热奔腾而上——
“成儿!!”秦夫人尖叫哭出声。
罗成一口血忍受不住地吐出来。
秦夫人哭得撕心裂肺,抓着袖子手忙脚乱地给儿子擦血:“儿啊!儿啊!你给你爹认个错啊!你给你爹说,往后你都乖乖听爹的话,再不忤逆你爹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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