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梧问过池妍为什么不与江北离婚的问题,是在他十四岁时天气燥热难耐,差点被同性人猥亵的重庆雨季,他从房间里缓慢的走出来,脚下耷拉着拖鞋,脱下自己湿淋淋的黑白校服,衣服上有泥土混合着香烟的味道,轻轻闻到就让他心烦意乱。
江舟梧走进洗衣间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打开花洒开始洗澡,从花洒喷涌而出的纯白水流让他冰冷疲惫的肌肤轻松了一瞬。
滚烫的水顺着他漆黑的头发流下,烫到了他手腕和膝盖在源源不断的冒着血的伤口,顺着手腕的血迹,他想到了门口貌似河流的零零散散血迹,他头痛的抓着头发打湿,心想,先洗澡吧,洗完澡擦一下地。
热水无情的擦在他手臂的伤痕上,他麻木空洞的看着,亲眼看着伤口的血痕变成了一道窄窄的口子,竟然觉得有点刺激。
江舟梧关闭花洒开关,用纯白色毛巾擦干净身体,穿上了洁白宽松的白色纯棉短袖,蓝色牛仔裤。
十四岁的江舟梧,他很爱干净,哪怕只是穿牛仔裤也要把短袖衣角束在腰带里,搭配的清新温暖,他的头发漆黑,刘海凌乱,他随意的擦了擦,朝着空荡荡的门口望过去,看到了地上那一滩红色血迹,他去拿了拖把扫了去,很快木质地板干净的焕然一新。
外面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雨,连蝉鸣的声音都小了很多,江舟梧推开窗户,把室内烦闷燥热的空气散了开去,打开遥控器开始看电视。
他的眼神冷漠的在综艺节目与偶像剧古装剧中来回穿梭,最终锁定在了夜晚七点半开始的狗血言情剧,耳边响起了池妍和江北推门回来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客厅多出了一点人情味儿。
他没有看他们,眼神淡漠的凝视着电视剧中男女主狗血的恋人变亲兄妹,哭的声嘶力竭的画面,淡淡开口:“回来了?”
池妍啪一下打开灯,漆黑的客厅顿时灯光莹白,她换着拖鞋,问他:“怎么不开灯?吃饭了吗?肚子饿不饿啊?”
江舟梧冷漠的扯扯嘴角,“你问了我叁个问题,你想让我回答哪一个?”
江北抓起玻璃桌子上的红苹果,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啃着,松了松领带,眼睛也盯着电视机里的言情剧去看,笑着问:“这么狗血你都能看下去?我怎么不知道我面瘫的儿子有这种爱看肥皂剧的爱好?”
江舟梧冷笑:“管的真宽,有你们这种一个月叫嚣着离婚不下叁次,却从来不离婚的夫妻狗血吗?”
江北皱皱眉:“怎么阴阳怪气的?你不是已经习惯了?你妈每次和我吵架都要求着离婚,还不能顺他意了啊?受不了就捂着耳朵别听我们吵架,什么时候真正离婚了你才真正解放,儿子。”
池妍把围裙寄在自己腰上,怒骂江北:“别在这妖言惑众,儿子朋友这么少,性格这么封闭就是因为你这个动不动家暴的变态人渣搞的。”
江北怪异的发出一个音节哈?随即气冲冲的站起身,砰一声把咬掉几口的苹果拍在桌子上。
“啊对对,我家暴,你视若珍宝的儿子天生就是这种软弱自闭的性格我能怎么办?你可以数一下,从他和咱女儿小时候开始,我总共打过你几次,一个手指头能数过来吗?我那个时候打你,不就是因为我上班很累,你一个劲儿的怀疑我身边有女人我很反感,你这么不信任我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他叹息一口气,苦笑着问她:“池妍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先甩巴掌给我的,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包括把书渔扔在老家不管不问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觉得我这个父亲不称职,你说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池妍。”
他去把目光看向坐在沙发上眼神冷漠的江舟梧,重新坐到沙发处,拿起那个啃了几口的苹果问他:“儿子,来来给你爹说实话,你会恨你爹让姐姐缺失你童年这件事情吗?”
江舟梧倏地揪紧自己的裤子,把遥控器扔到江北怀里,站起身笑眯眯,声音冷得刺骨:“你能不能和池妍滚进厨房去吵?真他妈烦,看到地板角落上那两只打架的蟑螂没有?我怀疑是你们两个掉落的精子卵子重新组合成的四害生物。”
江北笑着骂江舟梧:“我操你妈江舟梧,你就这么对你爹说话的?哪个缺德的人教育的这么有素质的孩子啊?”
他朝厨房忙碌的池妍忍俊不禁的大叫一声:“欸,池妍,你听到你乖儿子说话没有?他可是骂咱们两个的精子卵子是四害呢。”
他朝江舟梧摆摆手,“我怕了你了,臭小子,滚出我的视线。”
江舟梧吸着烟在站在窗户处吹风,夏日的小雨落雨的时间总是会有点长,和夏天冗长的燥热白昼一样。
窗外雾气朦胧,空气却暴露着青草混合着雨水的清新空气,细密的小雨跳进来打湿了他额前凌乱的黑发,他的双眼漆黑,水汽纵横看不出感情,熄灭香烟转过身,刚好与推开他房门还没睡觉的池妍碰上面。
池妍穿着睡裙,卷曲的长发披在胸口,红唇港风的妆容,美艳妩媚,或许是太忙,她并没有卸妆,只是抓着江舟梧的手拉着他坐在床上,叹气着问他:“小梧,你手臂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呢?是和人打架了吗?”
江舟梧抽回手,丝毫不在意的说:“没有,下雨路滑摔着了而已。”
池妍心疼的叹气:“我今天忘了给你送伞,我也是迷糊了,我想到学校里还有一个你,应该停止和你爸爸闹离婚,让你摔成这样,妈妈真是心疼坏了。”
池妍去抱住江舟梧,心疼的抚摸他的头发,松开他去盯着他眉目英挺的眉眼去看,自言自语的说:“不知道你姐姐现在长成什么样了,你都十四岁了,你姐姐她,也十七岁了。”
江舟梧慢慢弯起眼睛,隐下内心深处颤抖厌恶的情绪,问了她匪夷所思的一个问题:“和江北在一起,痛苦吗?”
池妍垂下眼睛,轻声开口:“痛苦。”
江舟梧眯起眼睛,问她:“那么痛苦,为什么不离婚呢?”
她只是失落的回复他叁个字:“我爱他。”
江舟梧嘲讽的弯起嘴角:“你一开始就不信任那么沾花惹草的他能留在你身边,不是吗?”
池妍点点头,疲惫的站起身,转过身回自己卧室,说了一句:“好好休息,我和你爸爸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
池妍听到江舟梧直戳她心口的声音,不禁一怔,她听到他说:“我有时觉得并不是爸爸的问题,而是妈妈你的被害妄想症真的很严重,这样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
她又听到他说:“可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呢?”
那个隐藏在记忆深处,联系方式缺失,消失了好几年的姐姐,她,又做错什么了呢?
在那些汹涌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以前,恍若他对那个女孩汹涌澄澈透明的情潮一样,在往后江舟梧日渐长大的日子中,家庭这个病态的因素让他非常不信任并且厌恶池妍和江北这两位父母,如果小的时候,他还能体谅陷入爱情智商为零的母亲,少年时期的他,只有憎恨,厌恶,和疲惫。
江书渔离开他的那年夏天,十九岁的他被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年轻女孩告白。
那个女生在他昏天黑地从杂乱的美术储藏室抽烟发呆,呈大字型躺在包裹泥土的白色画纸地板上,走出门口的时候,在那一道一高后门的树影婆娑之下拦住了他。
双眼含泪激动地和他说:“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不敢进去,我知道你也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在南大的阶梯教室里,哪怕你只来过一次,你无意间坐我旁边,我就想要和你接近,我总觉得,你的眼睛里是有故事的。”
她缓慢的鼓起勇气:“我爸妈总说我是一个胆小鬼,怕蛇怕飞蝉,还不敢谈恋爱,我和你一样大的十九岁年纪,这个十九岁南大的雨下得有点多,天气也阴晴不定的,你还好吗?江舟梧,我喜欢你。”
江舟梧转过身,把目光转移到她脸上,他从少年时期以来,收到过不少年轻女孩的爱慕,他对那些女生没兴趣,因此他从未谈过恋爱,大概因为他性子冷身边围着他的女性多,而他又未有想恋爱的想法,他容易吸引到一些胆子大主动和他告白的女孩子,比如眼前的徐栖念。
这种主动告白的女生,应该要好好珍惜的。
但是,她恋慕的对象搞错了。
江舟梧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的开口:“你这些话送给其他专业的男人你俩就谈恋爱了,然而,对我来说,我不喜欢你。”
“那我就努力让你喜欢上我!”
徐栖念听到江舟梧回复她激动地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红着耳朵朝他发着誓言,以为能打动他。
江舟梧轻笑,毫不留恋的转身:“那你努力,别来烦我就行。”
“别啊!你不要走,为什么呢?江舟梧,你爸妈就没有像我爸妈这样催婚的吗?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你就算不喜欢我,说不定我能给你带来与其他女孩子不一样的感觉呢?”
江舟梧顿住,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她,那个一直想要让他带女朋友回家的老人是谁呢?
是他年迈让他心疼的爷爷奶奶。
那个女孩那么躲他,她自己不愿意出来,他能怎么办呢?
他突然疲惫不堪的心想,转来转去,他果然就是个率先被相依为命这个冰冷词条甩开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在通往背伦深渊的那条封锁的大门,他这次打开后,充斥在他眼前的,是隐蔽的死路后门,另一条横亘在他和那个女孩之间名为江中之河的彼岸。
河流又上涨了。
不是吗?
温情是假的,我爱你是真的,他还是那位被可怜的弟弟。
是吗?
挺好的,他愿意做她弟弟。
江舟梧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盯着她,“可以的,你受不了我的反复无常可以随时甩开我,过段日子,我需要你陪着我回某个省城一趟,你能接受吗?”
徐栖念望着他毫无波澜的漆黑双眼,恍惚的想着,和他谈个恋爱,怎么跟交易一样?他就像个招聘的公司人事。
她毫不犹豫的开口:“能接受,是去回家见父母吗?”
江舟梧牵起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替她挡雨,漆黑深沉的双眼空洞的如同面前雾气朦胧的薄雾。
他无意间瞅到了林荫小路旁的红白玫瑰凋零了,细密的小雨打在他洁白宽松的短袖衬衫上,遗落到了他的锁骨处,开口:“对,是去见父母,让他们放心就好了,我爷爷的身体最近很不好,住院了,听奶奶说估计要时日无多。”
徐栖念喉咙涩的让她心里难受,她改成主动抓紧他的手腕,和他一起回南大,“没关系的江舟梧,老人家的身体总是会有点毛病,你爷爷一定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孤寂的穿过棉白的薄雾,自言自语轻笑:“这样是不是就没有遗憾了。”
女人瓷白又充满神秘的肉体并不吸引他,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很多,在他面前脱衣服的也不少。
在他被同性人嫉妒的青春期,他拒绝一切妙龄少女的靠近,在重来一遍的吵闹女追男关系中,他生活里重复着和少年时期一样的事情,只是这次,他妥协了。
谈恋爱吗?谈。
做爱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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