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娘……”
许久过后,远方代表微小幸福的灯火熄灭了。庆典结束之时,雁归收回自己的视线,微微闭上眼,遮住她漆黑瞳孔中沉甸甸的不安情绪。姜琳似乎被那虚假的幸福所蒙蔽,被那执政官的刻意放任所欺骗。
这是不该有的、不应存在的天真。
人心难测,这样残酷的世界从来不缺少同样残酷的人,无知、疯狂、自私、迁怒……
还有高高在上的傲慢作为引线。
“怎么了,龟龟?”
收回依依不舍憧憬的目光,姜琳问道。
雁归缓缓摇头,有些疲惫般,低声道:
“没什么……庆典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在代表虚假光明的灯火刚刚熄灭、黑暗与人心的躁动逐渐浮起,却还在蠢蠢欲动、还没有付诸行动之前,在蝴蝶翅膀扇动之前,离开这场注定会到来的人祸之灾发起地点吧。
第6章 天命
不合时宜的,雁归想起那个仿佛像是在预兆未来的梦。梦中晨曦来临前的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境,鹅毛大雪将昏暗的夜色映照成如白日般的明亮,但这种朦胧的光芒无法透过钉上层层木板的窗户,室内是黑暗的。
门外除了呼啸的风雪声,还有由选至近的厚重雪层崩塌的沉闷声,或许是黑山饥肠辘辘的野兽闯进了外城,也或许是心怀不轨的歹人盯上了这栋被雪色掩埋的房屋。
总之,有什么活物正在不断靠近……
她蹲在门后探听外面的声音,不论是自己激烈的心跳声还是门外逐渐沉重如同野兽的喘息声都越来越清晰,已经很接近了。手中的暖袋无法为她提供半点温度,她安静等待着,数着秒估计来人即将抵达那个位置。
“噗通——”
沉重物体坠落进雪坑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忐忑不安高悬的心脏瞬间落回原地,成功了!猎物掉进了陷阱,与她预想的一样,就像耐心的猎人成功捕捉到猎物般,她缓缓露出满意的微笑,听见猎物凄厉的惨叫声——
“啊……救命……救救我!!!”
等待一阵后,男人的声音终于消失。
“阿娘,开门吧,有人自投罗网了。”
雁归回转过头,此刻她并不知道自己面上不自觉的微笑有多令人颤栗惊惧,她只看到自己的妈妈,姜琳那副掩饰不住的害怕神情,那样的害怕情绪是对谁的她并不知晓,所以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催促道:
“阿娘?”
“……”
梦中的姜琳颤抖着步伐往前,费力拨开沉重的门栓,白茫茫的门外飞雪与寒风霎时吹拂进来,雁归沐浴在寒冬的季节中同样被冻得发抖,但该有的后续工作还是得做完。
门外檐前是一个向下挖开极深的坑洞。
当初为了挖这个足足有两人深的深坑可费了姜琳不少力气,但也是非常值得的,这是雁归计划中第一道陷阱,很快便起了效果。
她顶着寒风往前走了两步,探头往坑底看去,仰面朝天的男人被数根削得极其尖锐的竹竿穿刺成凄惨的模样,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他体内流出的血液还未腾升出热气腾腾的白雾便冻结成了刺眼如红水晶一样的冰块。
他已经死了。
这明明只是一个梦,到死去的男人那张脸却清晰可见,雁归能看清他的眉间有一道粗砾的疤痕,他的皮肤生了一块又一块黑青色的冻疮,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被冻成晶体的眼珠色泽倒是奇特,是如琥珀般的颜色。
最后一刻,他死死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他在看什么……?
雁归不由往那个方向望去,风雪交加的晨曦之中,瘦骨嶙嶙的女孩愣生生站在屋檐下的雪堆里,她看起来太瘦弱了,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漫出浓郁如黑暗的繁杂情绪,那不是一个小女孩该有的眼神,但也理所当然。
她可以去憎恨,可以伺机报复。
但现实并非是复仇者的故事。
没有男人的照料,她绝对活不过这个才刚刚拉开帷幕的残酷冬季,女孩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如果她是一个强壮的男性或者是一位好看的美人,雁归可不会任由这样一位对她心怀仇恨或许会报复并可能成功的人安全离开。
她收回了视线,只觉得没什么意思。
“阿娘……”
还未脱离婴儿年龄的女孩抬起她那双漆黑无光仿佛容纳世间所有黑暗的双眸,残酷与自私的人类本能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精致,如同理所当然般,她向心生畏惧的姜琳吩咐道:
“将那具尸体挂在烟囱上吧,要挂得高高的,能让所有人都看见。希望在看到他的下场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就算是害怕,也要这样做,雁归非常理智地选择了最优选择,比起一直应付天灾人祸的侵扰,去承担或许会翻车的代价,这样的做法虽然不怎么人道,但震慑效果十足。
她很轻易地看透了人心。
但这个选择终会让她失去一些重要之物。
幸好……这只是一场梦。
……
对于做梦的人来说,忘却掉昨晚上毫无规律的诡异梦境是一个非常轻易的事情。这是如同本能般将无用记忆自动清理的功能,但就算在这个时候,雁归也依然能清晰回忆起那场梦境中的一切,不论是男人面上那道横在眉间的疤痕,还是他身上蔓延的青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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