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直接推门进去说:我不跟着去,你能找到市骨科医院在哪儿啊?小心婶子没见着,再把自己搞丢了,江临市区可大着呢!
大江确实见过世面,他爸是跑运输的,不仅听得多,而且一到寒暑假,还跟着他爸跑车。而且大江有个姨就在市里,他对市区并不陌生。
此刻,高原也只能选择相信大江,因为他迫切地想探望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心里都快煎熬死了。
急急忙忙吃过早饭,父亲还没有起床。高原知道自己这一去,至少得明天下午才能回来,于是他又忙着打水、烧水,并准备做一锅菜放家里,留着给父亲吃。
大江看着手腕上的表,有些焦躁道:行啦!老张家今天娶媳妇,酒席的棚子都搭起来了,你爸有地儿吃饭,饿不死的。
高原这才收手,又忙问大江,带多少钱去合适。毕竟是出远门,没钱傍身咋能行?
大江却摆手说:钱我都带了,这个你不用操心。
可高原怎能不警惕?大江多坏啊,如果自己真不带钱,等到了市里,大江转头把自己扔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种事,大江绝对能干上来。
但高原没明说,只是假借换衣服的名义,去母亲房间,从枕头里掏出手帕,拿了10块钱。
10块钱,在他的印象里,已经足够多了。
接着两人由东出村,翻过高高的黄土坡,这才来到公路边,搭上了去县城的客车。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行,是少年离开自己生活的世界,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陌生之旅。
高原的心咣咣跳,激动兴奋中,还夹杂着一丝对未知的恐惧。他似乎管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地问东问西。
大江,老师能允许咱们,私自去医院探望我妈吗?
都跟带队老师打好招呼了,你就放心吧。大江道。
大江,你不是参赛运动员,老师能让你坐包车吗?
咱学校的老师,都给县带队的教练,打完招呼了。
大江,江临市区有多大?有高楼大厦吗?
少年,尽情地问吧,这个世界,还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东西。在贫瘠的环境里,这是你为数不多,探知外部世界的机会。
只有真正听到、看到,你的理想才能变得更远大,你的内心才能变得更丰富,你的人生才有更多的可能。
第19章 痛苦中前行
才来到县城,高原就已经眼花了!路好宽、楼好高、人好多,车站门口飘着美食的香味,对面的音像店,放着时髦的网络情歌。
坐上三蹦子,司机像泥鳅般,在车水马龙中穿行。纵横交错的道路,让高原失去了方向感;车外眼花缭乱的世界,高原看不过来,更记不过来。
那些逛街的姑娘们,穿着时髦的牛仔裤、白色旅游鞋,她们的皮肤那么白,头发乌黑的像小瀑布。高原突然觉得自己好土,完全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活像原始部落来的难民。
他们早半小时来到实验中学,大江带着他在学校里转。人家的跑道竟然是塑胶的,球场是草皮的,远处的乒乓球台,多得都数不过来。哪像自己学校,一共就仨台子,多少人为了占场打球,而大打出手。
繁华带来的冲击,让高原的脑袋一片空白。他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土气,忘了去市里的比赛,忘了还躺在医院里的母亲。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身处天堂。
在县体育教练的组织下,大家纷纷亮出学生证,踏上大巴车,于9点准时出发。
和煦的春风,广袤的大地,高原甚至都没了倦意,他只觉得车轮向前转一圈,自己的眼界就跟着扩一圈,心胸也跟着宽大一圈。
有那么一瞬间,高原好想继续念书,来县城读高中,他也去踩踩塑胶跑道,也去草皮上踢两脚球。然后他还要去大城市里念大学,看看真正的车水马龙、摩天大楼。
可没有机会了,父亲傻了,母亲废了。等待他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早早辍学,像个地道的农民般,扛起沉重的农活、家务。
他是那么地不甘心,手死死地掐着大腿,却仍止不住眼角溢出的泪。这使高原本能地想起了一首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如今,太阳把我的荒凉,
照的更加荒凉。
少年在痛苦中缓缓睡去,可眼角的泪,却依然在角落里,静静地滑落着。
中午他们在市郊的一家小饭店,集体吃了午饭。老师还每人发了一瓶健力宝,高原没舍得喝,他想拿给母亲尝尝。
下午他们到了河东产业园,江临五中的校门口。本次比赛的起点,就设在这里。
那产业园真漂亮,好多大工厂,马路特别宽,路两旁是姹紫嫣红的绿化带。
因为路远,他们甚至都没有时间熟悉场地,带队老师就一句话:到时候跟着别人跑就行了!
做完准备活动,高原弯腰卸下腿上的沙袋,并将健力宝一起,交给大江保管。
而大江则心有余悸地指着不远处说:那就是临江五中的人,高原,要赢他们不容易,跑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节奏,千万别跟着对方的节奏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