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头戴黑帽,看不清脸,却能感到一股杀意扑面而来。男人惊慌失措,掉头就跑。然而就在转过头时,他绝望地发现自己身后跳下另一个人,帆布鞋踩进积水坑里噗呲一响,那人在袖口擦了擦匕首两面,把夹克拉链拉到最高,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哗啦——
电线杆上的麻雀飞起。
尖叫声停留在男人喉间,转眼,阴暗的巷子里多了一具尸体。尸体温热,白衬衫和克拉夫蓝领带前绽开一大捧血迹,血混着雨水一起流入下水道,在那里面咕噜咕噜地滚起泡沫。沙诺在男子眼睛上划了一刀,割破植入在瞳孔里的微型记录仪,苏安则从他的公文包里取出电脑,用衣服包裹起来。
“走吧。”
刀上的血迹很快被冲淋干净。
他们终于来到了城市,而城市不是他们童年时想象的模样。
3
/十六岁(下)
IKAE是个温暖的地方,它是全球最大的家居用品连锁商城,向城市居民销售沙发、床架、厨房用具、照明灯等标准化产品,当然,沙诺和苏安喜欢这儿仅仅是为了它免费的热狗和甜筒、还有不限时长可坐的沙发。
热狗和甜筒虽然免费,但还是要凭借购物票据去窗口领取。他们没有身份码,也谈不上消费,不过他们很快学会了和其他流浪的孩子一样,站在出口处的玻璃垃圾桶边出卖可怜。
晚上七八点,以IKAE明黄的墙壁为背景板,门口等待的孩子排成了一条五颜六色的长线。他们中有的伸出枯瘦的小手,向每一个路人含糊不清地乞讨:“行行好吧,给我们一份小票吧。”也有人只盯着看上去最容易得手的目标,死缠烂打地跟在后面啜泣;沙诺和苏安与所有人都不同,他们什么都不做,只安静地倚靠墙壁,在有人走过时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投去一瞥。
每次,他们得到的购物票据都是最多的。
沙诺拿一沓票据换来六个热狗和两个甜筒,两人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IKAE的热狗真的不错,先前他们在掖兰城时从没吃过这么(高热量又)使人快乐的食物。面包外皮油光发亮,咬起来十分松软,夹在其中的烤肠虽然瘦了些,但是被熏烤得香气扑鼻,上面还洒满了葱末。如果可能的话,他们真想在IKAE过一辈子。
沙诺和苏安一般下午六点到达IKAE,尽可能地捱到商场关门时间,仓库整理员推着大宗货物在他们眼前穿梭,而其中总有一人负责驱赶流浪汉。有时,他们碰到的是一个十分粗鲁的胖子,口袋里有一只拆卸货物的扳手,所有小鬼都尖叫着一哄而散。胖子最喜欢找苏安麻烦,为此,沙诺还在他的鼻子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拳坑。
每当德彪西ArabesqueNo.1钢琴曲响起,他们就知道是时候离开了,今天请他们离开的是一位温柔的大姐姐,她会对他们投来怜悯的目光,但不会做些什么。
十六岁的少年和少女走出灯火通明的IKAE,穿过茫茫雨夜,他们一直走一直走,走上城市边缘一座小山坡,那里散落着的几台空心圆形机器便是他们过夜之所。这些机器是eid能量环组件,损坏被遗弃于此。沙诺钻进去,苏安也钻进去,雨点敲击在铁壳上声音十分清脆。
点亮小夜灯,沙诺打开被他藏在角落里的电脑,也就是那台他们抢来的、有权限登入苏煌政府内部网站的电脑。沙诺下载了一个数据包,打开有一份详细的工作人员名单,由于数据过于庞大且没有检索功能,只能一行一行地翻找。
他总算找到了熟悉的名字:“扎伊”和“马尔科”。那是他的先辈们所用的化名。当时来到贝塔城的萨库瓦共有四人,他们计划从最年长的开始,一个接一个混入政府内部打探圣物的消息,可结果是,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
扎伊和马尔科已经失联七个月了。
苏安问:“他们还活着吗?档案怎么说?”
沙诺扫过屏幕,红色的“DEAD”映入眼帘。他们死了,谁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尸体也许如同都市传说所说,被丢入了“堡垒”底下的焚烧炉。
意料之中的答案,只见少年叹了一声,没有任何悲伤的神色,平静如同将为死囚套上绳索的牧师:
“下一个...轮到我。”
4
/二十二
后来,在贝塔城,沙诺认识了一个女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在苏煌政府内部工作,年龄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有种特别的、成熟的韵味。
她很喜欢沙诺,时常邀请他吃饭,喝酒,然后把他带回家。女人住在A区(高级住宅区),黑白两色的房间,只有床单是海水一般的蓝。她在门口脱下高跟鞋,对着墙上苏煌的徽章——一座高耸的巨塔,进行每日的例行朗读工作,朗读完毕,她就把眼睛里的微型记录仪调成私人模式。
沙诺和她上床,那年他二十二岁,这种关系持续了很多年。他从不和苏安提这些,他说自己在政府内找到了一份轻松的工作,然后用女人给他的钱帮苏安在D区租了一间房子,有时间便会过去看看。与女人做|爱时,他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的雨,却要表现出投入的姿态。后来,他成了许多A区女人的玩物,一具一个电话便能随叫随到的年轻肉|体。
她们发出颤音,而沙诺挺起身子,向天空扬起头颅,讽刺地是他竟然看到了那只红风筝,那只童年时他不愿帮助别人拿下来、缠绕在晾衣架上的红色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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