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那两个小童子耳朵眼里像塞了棉絮,从方才起就什么都听不清。这会儿颇为纳闷,想要扭头去看。
结果刚要动, 两条黑布凭空而来蒙住了他们的眼睛。
小童子:“?”
接着又是一道风铲过他们足底,像端什么酒壶杯盏一样, 将他们两个端出了屋。
小童子:“???”
弟弟认认真真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大人,有人偷袭我们。”
“……”
萧复暄动作顿了一下,甚是无言。
乌行雪的唇角微微翘了翘。
过了片刻他实在没忍住, 让开毫厘, 偏头笑起来。
他在转头的时候,弯起的眼眸里含着窗外的光, 晃亮一片,煦如春风飒沓。
在后来更为漫漫的长生里,再没有消散过。
***
或许正如萧复暄所说,乌行雪曾经太累了,即便在梦铃声里也始终不得安眠,所以昏睡时迟迟不醒,睁眼后也没能即刻恢复如初。
萧复暄摆弄着新挑的阵石,仔仔细细换了一个阵,乌行雪就盘坐于阵中慢慢调养。
这位大人自己一身遗留毛病还没调养完全,就开始操心旁人。
他先是揪着萧复暄,不依不饶用气劲探查了好半天。又把两个童子隔空捉进屋里来,刚要从头到尾查一遍,就被一阵拍门声打断了动作。
乌行雪一怔,诧异道:“有客人,你没落结界?”
“落了。”
萧复暄也颇为意外。
照理说有那结界在,街头巷陌的普通百姓即便心生好奇,至多就是在屋外多走上几回、瞄看几眼,不会真的拍门拜访。
谨慎起见,萧复暄去开门时还顺手拿了剑。
结果门一打开,相似的场景又来了,梅开二度——
他乍一眼没有看到访客,倒是余光里瞥见一片白,低低矮矮不到腿高,就在墙边。
萧复暄转眸看去,就见一溜排身着仙袍的小童子贴着墙根而站,齐齐抬头,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萧复暄:“……”
小童子人数众多,但他不用数也知道一共十二个。不是别的,正是当年乌行雪动过手脚,硬塞进南窗下的那一拨。
萧复暄张了张口,刚要说话。那群小童子就使出了当年屡试不爽的绝技——
他们瞬间将萧复暄围住,仰起脸张嘴就开始哭。
这些小童子都是戏子的底子,哭起来一点儿准备都不用,眼泪说来就来,个个肝肠寸断,哇啦哇啦间还口齿不清地嗷嗷着一些话。
萧复暄辨认了一下,才勉强听出来他们说的是“大人别赶我们走”“我们以后都听话”之类的言语。
萧复暄:“……”
他被嗷得头疼,薄唇间蹦了一句:“没人赶你们。”
小童子瞬间消声,一个个抹着眼泪睨着他,一副想雀跃又有点狐疑的样子。
一大……十二小,愣是在门口弄出了两相对峙的架势。
小童子们一动不动,默默盯了他片刻,确认他真的没有开口轰人,立马眉开眼笑,然后从天宿长直的腿边挤过,一溜烟跑进了院子里。
***
乌行雪原本还想问萧复暄一句“来客是谁”。
奈何那些小不点哭得太惨,他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当即把问话咽了回去。
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想起了当年同萧复暄的初见。不过他很快就回了神,因为那一排小童子列队进来了,而跟在小童子身后的天宿大人表情……
太好笑了。
乌行雪笑吟吟看着萧复暄进门,在一连串“大人”长“大人”短的问候里“嗯嗯”应声,然后用口型问道:“他们怎么来的?”
萧复暄抬起手,就见他指间夹着一张符:“先前为了找宁怀衫和方储,在门上贴了引灵符……”
忘记揭了。
但“忘记揭了”这几个字,天宿大人这直脾气愣生生吞了回去。免得这群戏子出身的小童子感觉自己多余来这一趟,又哇啦哇啦开始哭。
这群小童子身上也有乌行雪动过的痕迹,那张引灵符对宁怀衫、方储有用,对他们就同样有用。
只是萧复暄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在……
乌行雪同样很诧异。
但这群小不点十分敏感,他不好直着问,便绕了弯道:“仙都没了之后,你们去哪儿了?”
这群小童子登时七嘴八舌地解释起来。
一个小童子顶五个方储、三个宁怀衫,十二个小童子……那就是乌乌泱泱。
都不用发问,他们就把前前后后说了个遍。
乌行雪和萧复暄从那些话语里得知了不少——
诸如现世的自洽是从云骇死于邪魔之口的那个时间点开始的,那之后仙都消失,世间肆虐的邪魔也几乎销声匿迹。
仙都消亡之时没有祸及人间,但还是在曾经直通九霄的太因山留下了一些灵气冲撞的痕迹。
后来的百年乃至千年时间里,太因山会因为那些痕迹偶现山火……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而剩下所有人间不堪承受的仙灵气,统统涌向了南方、本该是照夜城的地方。不过自洽之下,照夜城从未存在过,同样的位置之下半是荒野、半是池海。
那些仙灵气便冲进了那片海里。
百姓总是热衷话本传说,窥见一丝痕迹便会编织出许多故事,故事里有着或善或恶的仙鬼、有着永恒不衰的爱恨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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