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方才写符书时有仙灵之气逸散出来,激到了那些藤蔓。只听风声呼啸而至,藤蔓仿佛骤然活了过来,如长蟒一般,猛地朝他窜过来!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啊。”云骇说着,抬手便是厉招。
他如游龙一般从那些藤蔓中贯穿而过,青色罩衫像密林深处被风扫得瞬息消散的烟。他所过之处,疯长的藤蔓瞬间僵直,下一刻便纷纷裂开了无数道深口。
浓稠的邪气从那些裂口中喷薄而出,一并散出来的还有混杂不清的嘶声尖叫。
那尖叫男女老少皆有,变了调子,听得人头皮发麻。
云骇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他差不多知道这阵局是怎么回事了——藤蔓花枝在一些邪阵里有共生之意,有人用灵肉骨血养着这满穴花枝,隔空供着不知何人的性命。
而这阵局镇在大悲谷底,乍看起来只耗着布阵人的命。可藤蔓吸食惯了血肉灵魄,不可能安安分分。运转一日两日便罢了,若是经年累月地运转着,那些枝枝蔓蔓只会越来越贪、越来越容易饿,疯起来时会吸食更多路经之人的残魂碎灵,以求生生不息。
藤蔓里的尖叫便来源于此。
这种东西布在大悲谷底,他执掌大悲谷这么久,居然至今才发现!
云骇自然不可能任由它继续运转下去,当即身形一转,如利箭般直捣阵局中央。他背手横空一抽,一道经幡虚影猝然横张开来。
藤蔓疯扫到哪里,那长幡便挡到哪里!而他一脚踏在幡上,青鹞一般顺幡而下。
所过之处,藤蔓俱断。
他在长幡尽头向下掠身而去,伸手探向深穴,五指抓住藤蔓的根,悍然一拔——
***
现世的照夜城,封薛礼所住的“礼宅”内。
“弟子堂”里那些没有脸的少年依然伏在桌案前,心不在焉地抄着经文。其中一个不知怎么,忽然打翻了笔洗,就听当啷一声脆响,堂内所有少年都怔住了,面向那碎瓷一动不动。
那声脆响在安静的宅院里突兀得让人心慌。
卧榻上躺着的人心口猛地一震,猝然睁开眼睛。
“少爷……”笑狐原本倚坐在榻边,靠着柱子调伤,面容苍白无色。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榻上人的动静,他低低叫了一声,勉力撑直身体,道:“少爷你总算醒了。”
他们那日去雀不落没能占到丝毫上风,笑狐自己更是差点儿折在那里。
只庆幸临到关头时,封薛礼真正的残魂苏醒了一瞬,压过仙首花信的灵魄,占据了躯壳,收了攻击的招式,拽了他匆忙身退。
还庆幸雀不落里的那两位被一道铃音绊住了脚,没有穷追不舍。
他们这才得以避退,回到“礼宅”封门闭院。
笑狐承伤颇重,昏昏沉沉静修几日才勉强缓和一些。至于封薛礼,更是从那日起便人事不省。
笑狐一度忧心至极,直到此刻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榻上的人,起身说:“我弄了些丹药,去给少爷——”
“拿”字还没出口,他就僵住了。
因为他发现他家少爷睁眼的瞬间,肩颈已经收紧了,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板正。这说明从躯壳里醒来的并非是真正的封薛礼,而是明无仙首,花信。
笑狐悚然一惊!却发现对方大睁着眸子,心口的震颤连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可见心跳砸得有多重。
他本该畏惧,却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少爷……你怎么了?”
就听“封薛礼”冷然道:“有人要毁阵。”
笑狐一愣,没听明白:“阵?哪里的阵?”
他没等到回答,因为“封薛礼”在那一刻已经阖上了眸子。
笑狐看见他浑身极轻地一震,接着便微微颔了首。
“少爷?”笑狐轻叫了几声,惶然伸手探了一下,这才发现,对方的灵识已然离了体。
***
花信早就将自己的灵魄命格与大悲谷底的阵局捆在了一起,所以他一闭眼,灵识就已经在大悲谷的阵局中了。
他落地时,就见黑色的邪气从藤蔓断枝中逸散出来,几乎填满整个地底。
他根本顾不上毁阵的人是谁,便祭出了杀招。
那一招带着灯火之息划破黑气,他直朝藤蔓生根处而去!
掌风所至之处,火光蓬然亮起,照清了藤蔓根部那一片。他看到有一只手正要将藤蔓连根拔起,于是杀招尽出的同时,他一把攥住那只手,道:“这里由不得你——”
“放肆”两个字尚未出口,那蓬火光翕张之下照亮了更多地方。
他在火光之下抬起头,看到了毁阵之人的样子。
那是大悲谷山神云骇。
曾经的灵台仙使齐齐叫过他一声“郎官”。
而曾经的明无仙首在那一刻看着眼前那个身着青袍的人,忽然想起当年云骇刚入仙都的那一天,他穿的……应该是白衣素袍?
***
当年云骇刚飞升入仙都时,衣袍还带着花家弟子的习惯,除了腰间的芙蓉玉弟子牌,周身都是素色。
后来是哪一日?云骇忽然对他说:“仙首的宫府好白啊。”
他当时抬眸四扫,道:“仙都玉瑶宫府皆如此,何来感慨。”
云骇摇了摇头,笑道:“仙首要么极少去其他仙官的宫府,要么去了也没入眼,各处宫府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像是礼阁桑奉的宫府就满是鱼池,各色仙鲤游起来浑然似锦。另一位梦姑就全然不同了,屋后全是嶙峋山石,因为她养了一头白虎。灵王大人的坐春风与人间同色,落花落雪也没断过。就连天宿大人的院里,据说都草木葱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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