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脾气阴晴不定,那一下很可能是因为那日心情尚可的随手之举,说明不了更多。
可是……
看,没人把他和方储当狗。
照夜城里没有邪魔会论感情,但是偶尔也有人值得一点点忠心。
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去闯苍琅北域,如今又心甘情愿地坐在台阶上守门,然后翻着白眼,听院外那群觊觎者讥嘲叫嚣。
他又捏了两道符,一道继续探着方储的踪迹,一道探出院外。
就见那些邪魔妖道围聚着这里,却只动嘴不动手,像某种隐性的僵持——谁都想知道归来的前城主还有昔日几成威力,想知道如今解了封的雀不落能不能进。
但他们没人想当第一个,于是都在等……
“怂的。”宁怀衫索性朝后靠上墙,枕着手臂翘起了腿,嗤嘲着那些人,权当看戏。
没过片刻,有人终于忍不住动了——
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封薛礼那个笑面下属。那下属整日弯着眼睛、弯着唇,像三条细长的弧。那表情仿佛是固封在他脸上,几乎从没变过。因此得了个名号,叫做“笑狐”。
笑狐一抬手,一柄弯月似的刀便闪着银光横扫出去,直冲雀不落。
就听当——的一声重响!
刀刃于虚空中撞上结界,就见金光迸溅,泰山般的威压骤然荡开。
只见银光一闪,刀刃已经被撞了回来。
因为威压太盛的关系,被撞回的刀刃力道更大,速度更快,疾如电光。
破风之音呼啸而过的瞬间,有两个离得近的人来不及闪躲,被刀风扫到,身形骤然僵直。
他们讥嘲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下一刻头颅一歪,整个脑袋便滚落下来。
笑狐正抬着手要接弯刀,看见那一幕浑身一紧,然而已经来不及收回手了。他只感觉手掌一凉,想要握住刀,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
他怔了一下,看见半只手掌“啪”地掉落在脚边。
雀不落四周明明落满了人,却在那一刻陷入死寂,良久之后,又骤然沸腾起来。
宁怀衫二郎腿也不晃了,“嚯”地直起身。
就见那笑狐攥着自己的手,朝雀不落深深看了一眼,转头便消失在夜色里,不出意外是去禀明封薛礼了。
宁怀衫朝卧房的窗棂看了一眼,纠结要不要同房里的天宿说一声。
虽然在他眼里,狗屁封薛礼抵不上他家城主一根手指头,本不用怕。但他总觉得对方妖得很,古里古怪看不透。
他走到窗棂边,手都抬起来了。忽然想起当年方储的劝告。
方储说:“千万不要在劫期敲城主窗户,哪怕只是通禀两句话也不行。”
宁怀衫当时还纳闷:“为何?你干过?”
“干过。”
方储当时竖了两根手指,答道:“一来无人回应,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城主根本不回话。二来,后来城主解封出来也没提,我以为他没听见,又同他说了一遍,他的表情十分……”
宁怀衫:“十分什么?”
方储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半晌道:“反正很复杂,别干这种蠢事就对了。”
眼下方储不在,但宁怀衫决定听他一回,忍住了敲窗的手。
***
这一整夜宁怀衫都过得不定心。他始终提防着,一边担心城主劫期出问题,一边担心封薛礼挑这种时候来。
好在直到第二天晌午,封薛礼都没来添堵……
但他还是敲了一回窗户,因为临近正午的时候,他放出去的不知第几张探寻符终于有了动静,还是个不错的动静——
他看见方储回来了,走在通往雀不落的路上。
那小子不知在过去的那条线上经历了什么,乍看起来十分疲惫,面色苍白,倒是断臂已经长好了。
不过探寻符毕竟比不得肉眼,只能感知个大概,具体还得进门再说。
然而……
天宿的结界将整个雀不落裹得严严实实,宁怀衫并不知道怎么放方储进门,但他更不可能任由方储在外面呆着。
于是他探头探脑摸到了卧房窗棂边,徘徊片刻,终于还是抬手敲了窗户,下意识叫道:“城主?”
***
彼时,宁怀衫所叫的人正抵在萧复暄的肩上,眯着长长的眸子,连呼吸都是抖着的。
他手指搭着萧复暄的小臂,原本寒冷至极的青色早已从指尖消退下去,那双手白得近乎有些透,但指骨关节却泛着浅淡的红。
那是先前攥得太用力又慢慢松懈后的血色。
同样的浅淡红还漫上了他的肩背和脖颈。
怎么一路变成这样的,乌行雪已经全然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最初还试图哄骗对方“气劲就可以”,后来气劲就变成了极其恼人的东西。偏偏萧复暄能感知他所思所想……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再到后来某一瞬间,邪魔本能作祟,他咬了一下萧复暄的颈侧,想要沾上一点血。但那念头闪过的刹那就被他死死摁了回去。
劫期确实是需要血的,倘若没有,其他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他最初想仅止于吻和气劲,就是怕越深入越焦躁,越刹不住那个念头。
他见过那些邪魔弄得满屋都是血、一片狼藉,然后将吸空的躯壳丢弃的样子。他厌恶那种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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