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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到那传闻时,稍稍怔了一瞬,但依然没有过心。
    只是死了一个傀儡而已,于他而言,除了白费了当年捏傀儡的三天三夜外,没有任何损耗。
    他都不在意,更不会有别人在意。
    但他听说,大悲谷那些百姓的死讯被人通报给了春幡城坐镇的仙门,花家。
    据说花家已经派了人,动身赶赴大悲谷。
    很难说清那一刻云骇是什么心情。他封禁大术还在,离数月一次的反噬期还有好几日,他理应是无动于衷的。
    他照常过了一天、两天……
    却没能到第三天。
    第二日夜里,他就站在了大悲谷高高的山崖上。
    他曾经是庇护这里的山神,但这里万事平安,无人祈求庇护。反倒是他落回人间后,这里不再太平,邪魔肆虐。
    这些年他去过很多地方,唯独没有来过大悲谷。如今再来,发现那座仙庙还在,只是神像没了。
    而常年冷落的龛台上,居然还插着几支刚燃尽的贡香。
    他在空空的仙庙门外站着,望了一会儿青灰色的天,而后觅着邪魔的气味,进了狭长谷道。
    那一刻,他魂魄仿佛一分为二。
    一半在问:“你为何来这,与你何干呢?”
    另一半在答:“我要料理了那些喽啰,再捏个傀儡出来。”
    他想趁花家的人赶来之前,清掉山谷里作祟的邪魔,然后在车马队附近再放一个傀儡。
    就连那傀儡身上该弄多少伤,伤势多重才不显得奇怪,要不要再捏两三个百姓之类,他都想好了。
    唯独没有想好,他为何要如此。
    让那个傀儡“云骇”假装成大难不死的模样,让它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被花家的人带回春幡城,依然做个平平安安的寻常百姓……
    然后呢?
    那是假装给谁看的?
    谁又会在意呢?
    真是好一个无悲无喜,断情绝爱。
    云骇自嘲着,拢了黑袍,带着一身冲天邪气扫荡了整个大悲山谷。那些邪魔本就怕他,在他心情糟糕时,更是一点都不能敌。
    他疯起来时自己都控制不住,杀到最后,手指在亢奋中轻轻抖着。
    邪魔被屠,车马队的尸首残骸也没能幸免。
    它们被冲天邪气震得四分五裂,那些皮囊像撕裂的布帛一般,飞起又落下。
    直到山石乱滚,砸得尘土四溅,云骇才从怒张的邪气里清醒了几分。
    他正要收敛,就听到了剑气破风而来,从不知哪处高天清啸而下,穿透大悲谷疯涨的黑色邪气,直奔他而来!
    那刹那,他瞳孔骤缩,浑身僵硬,像被整个沉入冰封的无端海。
    他甚至不用看到那柄剑,只凭那道剑鸣就能认出来人。
    那是明无花信的剑气。
    云骇曾经想象过许多次他们的重逢,尽管明知没有那一天,他还是克制不住会去想。
    他想过自己会避让,不等花信看见他就早早离开,消失无踪。
    他还想过自己会平静无波,就像那次在不动山听到“明无花信”的名号一样,然后刀剑相向。
    他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遮住属于“云骇”的半张脸,只露出鬼气森森的那半面,将那位从天上下来的仙人裹进黑色邪气里。
    他避开剑芒,一边过招,一边用嘶哑得不像他的声音嗤笑着问对方:“这小小一方大悲谷,不过是死了一点车马,几个百姓,何故引得上仙负剑下人间?”
    他们隔着深浓邪气,谁也看不见谁。但他能感觉到,花信剑气之下前所未有的杀意,而且越来越重。
    不知为何,那杀意让他心跳如擂鼓。
    好像这么多年来,他兜兜绕绕,其实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他一句接一句,激得花信剑招越来越快,杀意肆张。大悲谷在那剑意之下,群山震动,颤鸣不息。
    他看见花信出了一记命招,剑尖带着千军万马之势,冲他心口刺来。
    然后……他撤去了所有抵挡。
    剑尖横穿心脏时,仙气顺着剑口·爆开,跟他满身的邪气狠狠相撞。他在重击之下,被剑深深钉在地上。
    花信随剑而下,掌中还蓄有一击,打算在邪魔抵抗时再加一道重创。
    那一掌落下时,山地龟裂。
    浓烈的黑色邪气终于被冲散开,露出了云骇另半张脸。
    ……
    灵台仙首的命招,邪魔想挡也挡不了,更何况他还没有挡。那只有一个结果——魂飞魄散,必死无疑。
    那是云骇第一次看到花信露出那样的神情,那双漆黑的眼眸瞬间睁大,颤了一下。
    他看见自己的脸映在对方的瞳仁上,半人半鬼,身下是蜿蜒成河的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灵支离破碎,正飞速散开。也能感觉到冲天邪气没了躯壳束缚,如云一般流泻山谷。
    他还能感觉到那位灵台仙首一贯温暖的手,在那一刹那,冷得像冰。
    “云骇?”
    “云骇……”
    他听见花信的嗓音又哑又轻。不知这样叫着他名字时,会露出何种表情。是悲悯?还是难过伤心?
    他其实真的很好奇,但他已经看不见了。
    他五感衰退,意识混沌,就要死了。
    但那一瞬间,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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