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下为局,陈列棋阵。
人们不仅在传颂这一战的惊心动魄,精彩绝伦,更在赞美江南江北两位太子的绝世风姿。
火杖将白衣甲兵衣袍映作热烈的红色,同时在黑衣甲兵甲身之上渡上一层更深重的沉烈颜色。
巨大的棋盘内,八卦阵图载着无数细小蜉蝣,黑白棋子依旧密不可分的纠缠厮杀在一起,难解难分。
一入夜,气温骤降。
即使无声而激烈的厮杀与澎湃起伏的心潮足以抵挡住边关寒夜的冷,但枯坐一日,人的胃也撑不住。
江蕴命打开城门,给在城下列阵的将士送上热酒与饭食,隋军那边,也同样打开辕门,送了热腾腾的烤鹿肉与烧刀子过来。
江蕴仍端坐在鼓下凝思,同时听谋士们讨论破阵策略。这些谋士皆是太子心腹,有江国本地人,也有来自其他江南国家的,出身很杂,但都对太子忠心不二。太子虽然礼贤下士,德名远扬,但平日在兰馨宫议事,大多是隐在帘幕后,鲜少如今日这般,与他们相对而坐,如此近距离的交谈,倾听他们意见。
甚至不少谋士,都是第一次得见太子真容。
毕竟平日军中议事,也不是所有谋士都有资格参与的。
太子的温雅,太子的风仪,太子的容貌,都令谋士们惊艳折服。
这一日,他们见证了看起来风雅文秀的太子,广袖飘扬,翩然若云中君,于暮云关巍峨城墙上,擂响战鼓,指挥若定,和那素以凌烈强势著称的隋国太子隔空对战。
而太子如他们一般,展袖坐于在席上时,又温静如玉,如寻常百姓家的小郎君一般,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与之结交。
所以谋士们都情绪激动振奋,根本感觉不到冷,也没有心思去吃饭休息。
中间孟辉过来了一趟,为江蕴右臂敷了一贴新调制好的膏药。
江蕴觉得暖融融的,很熨帖舒服,便问:“这膏药还有么?”
这是孟辉昨夜熬了一宿,新研制出的配方,用了不少名贵药材,制作过程也十分繁琐。
孟辉道:“殿下放心,眼下虽只有三贴,但草民可以再加紧时间多赶制一些出来。殿下感觉如何?是不是比之前的都舒服些?”
江蕴点头,忽问:“剩下的两贴,能不能也给孤?”
“自然可以,不过,殿下现在就要用么?这膏药,每隔两个时辰敷一次即可。草民会定时过来帮殿下敷。”
江蕴道:“孤想留着备用。”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孟辉答应下来。
“行,草民一会儿让医童给殿下送来。”
隋衡抱臂靠在栏杆上,也正听谋士和将领们探讨破阵之策。
陆济世和陆安民兄弟已经将城下棋阵的缩略图绘制到了纸上,陆安民平时也痴迷于棋道,他指着纸上道:“不破不立,眼下既成僵局,倒不如效仿对面白棋之道,将黑棋也彻底打散,先摆脱白棋纠缠,再重新结阵。”
另一谋士立刻道:“可打散需要过程,万一白棋趁这个过程连成一片,在黑棋未散到外围时,便将黑棋围合住,该如何是好?”
“天下之事,皆有风险,只要速度够快,白棋未必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实现合围。”
“可老夫还是担忧啊,这可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正说着,亲兵忽捧着一物,来到高台上,单膝跪禀:“殿下,对面江国太子命人送来了此物。”
一众谋士和将领微微吃惊,抬头望去,就见亲兵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众人更惊疑不定。
这种两军对阵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江国太子竟然给殿下送食盒。
站在一边的陈麒则皱眉,道:“殿下,当心。”
隋衡没理会,只略有意外的挑了下眉,而后一笑,放下臂,道:“拿来吧。”
“既是容与殿下的一片心意,孤自当笑纳。”
亲兵近前将食盒呈上。
隋衡接过,等打开一层食盒,便皱起眉。
因食盒里摆的并不是食物,而是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着一只看起来十分顽皮的小狗。
众将都好奇凑过来看,见状,都诧异道:“江国太子这是何意?”
隋衡便接着打开了第二层。
也是一张图纸,只是小狗后面多了一条鞭子,小狗则在嗷嗷哭。
隋衡:“……”
隋衡再打开第三层,第三层倒放着东西,但依旧不是饭食,而是两贴膏药。
隋衡想到什么,眉眼登时阴沉下去,抬头,看向徐桥。
徐桥心虚的笑:“这这,这江国太子还真是关心殿下,特意给殿下送了治臂伤的膏药过来……”
其他将领还在奇怪:“那前面的小狗是什么意思。”
一人怒道:“莫非是这江国太子故意把殿下比作小狗,借图来挑衅殿下,说要把殿下打哭!”
徐桥忙把众人赶走:“什么小狗大狗的,说不定人家只是放错了,画着玩儿的,别瞎猜,都赶紧去思考破阵之策去。”
从天黑到天亮,再由天亮继续转到天黑。
整整两日过去,城下棋阵,依旧出于僵滞状态。更多的名士和手谈大家从江南江北各地赶来,然而无一人能想出一个完美的破局之策。
次日夜里,天空开始飘起小雪。
天寒地冻中,暮云关依旧灯火通明,所有观战名士,观战士兵,所有下属国国主公卿,都枯坐在纷飞的雪花中,望着那黑白纠缠的棋局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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