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烨然母亲已经哭昏过去两次。方默站在儿子遗体前,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相信烨然会是间谍。”方母醒来,气若游丝地坐在冰凉的地上,依靠在丈夫的腿上,“他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什么秉性,做父母的能不清楚吗?烨然在路边看到要饭的都会难过,他一直说,想让这世界每个人都过得幸福,他怎么可能去做间谍呢?”
方默烦躁地捂着脸:“行了。今天那个人是什么地位你清楚吗?情报部副部长,副国级领导!他至于骗我们吗?你啊,千万别对外瞎说,家丑都不可外扬,更何况这……”
方母大哭起来:“你是不是为了你的政治前途?连唯一一个儿子的死因都不想管了吗?副国级怎么了,他说的那什么三十二日,像话吗?你信吗?”
“我怎么管!”方默瞪着眼,五十多岁的男人也簌簌掉着眼泪,“我信。不信也得信。”
在几夜辗转反侧后,方默终于把方烨然送入了土。
回到格外冷清的家里,方默看到儿子的黑白遗像,躲在房间里闷声哭着。接着,他拿出手机,联系上已经高升的、关系还不错的前领导,不经意地打探着三十二日。
谁料前领导见怪不怪地默认了:“方默啊,你也跟了我一段时间,我给你个指点,去联系一个叫芮涛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嘛,专治心里不安定。”
方默拿着前领导给的联系方式,秘密与芮涛搭上关系。
芮涛应对这类经介绍来的人已经有一套章程了,很简单地就让方默理解了何为三十二日以及可能造成的影响。
方默沉思着。
芮涛笑问:“你有什么需求吗?我们的价格是按实际情况收费的,主要是看我们的清道夫使者为你的事花费的时间和精力。”
方默想了想说:“我想知道三十二日里一个人是怎么死的……”
芮涛皱眉:“这种需求我还是第一次接到,能详细说说吗?”
方默犹豫不决。
芮涛哈哈一笑:“不要觉得你的事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我接到的项目恐怕远超你想象。而且你大可安心,我做这行生意的,收费还不菲,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留命花钱。介绍你来的人都放心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方默想想是这个理,这才把儿子的事说来。
芮涛听得眼前一亮:“西北研发中心是吗?那里比较偏僻,我们没清道夫在那里的。离那最近的一个人,开车去也需要六七个小时吧,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接几单其他的单子了,所以你这个收费不少啊……”
芮涛在计算器上啪啪按着,然后将显示出来的数字给芮涛看。
这些钱几乎是方默的全部资产,但略作犹豫后,方默还是同意了。
芮涛说:“好,你今天先付定金,等下个月事情调查清楚了,我会给你答复,到时你再付尾款。”
方默两袖清风地回到家。妻子卧在床上形容枯槁,方默蹲下去抱着妻子憔悴的脸哽咽:“放心吧,我会管烨然的,那是我们的儿子啊……”
11月1日的那个后半夜,方烨然喷溅的血液以各种扭曲的形式在易阿岚睡梦中频繁出现,同时伴随着陈汝明严厉的责骂。
哪怕他很累了,也睡得不够安稳。
直到早晨一些轻微的声音,薄雾一般渗进他的意识,给他清凉舒适的安抚。
那是周燕安起床的动静,掀被子,穿拖鞋,套衣服,走出去,带上门;隔着门板的洗漱声,踢踏的脚步声,热水从饮水机流出,喝水,玻璃杯子放在木质桌面上,磕哒一小声。
一切声音都刻意压低,若有似无,不吵不噪。
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易阿岚舒展了眉头,嘈杂的梦魇都远离了。
脚步声近了,门被推开,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周燕安在观察易阿岚是否醒着。
他问:“早上想吃什么吗?我去食堂拿点材料回来做。”
周燕安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等到易阿岚不清醒的回答:“粥吧。”
门被带上,脚步声逐渐远去,又一道大门开启、关闭,脚步声渐次消失在走廊里。
在此之后,易阿岚也进入了完全纯净的睡眠里。
再次听到外界的声音,是米粒在锅里咕嘟咕嘟绽放。
仔细听,还能听到客厅里偶尔在翻动纸张。周燕安在看报纸。
现在还有人看报纸啊。闭着眼睛的易阿岚在脑海里笑了笑。
易阿岚就这样神游似的半睡着窝在被子里。
沸腾的粥停息了。
周燕安放下报纸,走到卧室外,推开门,倚靠在门框上,笑着问:“还不起吗?”
易阿岚睁开眼,上午十点钟的秋日阳光已经充满了卧室。
易阿岚说:“起了。”他一鼓作气直起身,坐在床上,乱糟糟的头发半挡住眼睛。
周燕安嘲笑他:“你先不要开窗户。”
易阿岚迷瞪瞪地问:“为什么?”
“往南迁徙的小鸟会以为提前到了家。”
易阿岚反应了一会儿,才手指顺着头发哈哈大笑,彻底清醒了,补救一句形象:“偶然事件,偶然事件,我平常起床还是很帅气的。”
周燕安转身:“我知道。我去给你盛碗粥,你弄好了,正好温着入口。”
周燕安知道。睡得不好,翻来覆去,才会把头发睡成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