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有备用电源和发电机,”周燕安说,“只供用我们这一个房间的话,倒是能用挺长时间。我们暂时不用急着找新地方,可以等梁霏身体恢复了再做打算。”
梁霏听到自己的名字,缓缓地抬起头来。
周燕安问:“你想回到床上躺一会儿吗?”他给了她足够的冷静时间。
梁霏点点头。
周燕安过去想把孩子放进育儿箱,但梁霏紧抱着不肯放,周燕安只好把这一大一小都抬到了病床上。
梁霏摸着孩子的脸,感受到他的体温,让他的小小但有力的心脏贴着自己的心脏一起跳动。她的眼神柔化下来。
“他爸爸以为他死了,但他还好好的。”她说。
周燕安说:“在回到正常世界后,我尝试去医院找你。后来是还是通过易阿岚的关系,才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们对你的遭遇感到很抱歉。”
梁霏说话时自始至终一直没把视线从孩子的脸上挪开:“那你们觉得这孩子怎么了?”
周燕安沉默片刻:“在那个一个月有三十天、三十一天的世界里,是的,他死了。”
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活过。
梁霏忽然呜呜呜地哭起来:“我想永远留着这里,哪怕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这并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易阿岚不忍心看梁霏绝望的模样,去到走廊上。梁霏远比其他任何一个三十二日中人都要痛苦,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居然被永远留在了这个不正常的世界。
不一会儿,周燕安也走了出来。
他们互看了一眼,又无言语,靠在墙壁上共同沉默着。
走廊两边尽头的月光投入的角度越来越倾斜,天在一点点地变亮。这个世界也有月升日出呢,总算不是太坏。
“为什么是我们?”易阿岚终于开了口。
周燕安懂他的意思,为什么是他们来到三十二日,这不是一句想要追根溯源的问题,而是一个抱怨,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我们没有选择,”周燕安又说到选择这个词,“就像婴儿无法选择要不要来到人世间一样。我们是这个世界第一批出生的人,我们对它的了解不会比房间里的孩子多多少,我们只能自己去探索,去面对。”
顿了顿,周燕安说:“实际上,不止我们要去面对,整个世界都要去面对三十二日。我说的是那个七十亿人口的世界。”
“嗯?”易阿岚疑惑地看他。
周燕安叹息:“很多事情都要不一样了。”
易阿岚忍不住问:“是不是以后都要这样了?每过一个月,都要经历一次三十二日?”
周燕安回答:“就目前的规律来看,似乎如此。或许我们会找到它的形成原因,然后终结它;也可能毫无对策,但总能找到适应它的办法。”
易阿岚注意到他又成了那个完美的男性符号,智慧,勇敢,看上去像是承担了很多重大的责任,他随时可以为了守卫什么而亮出武器,像个战士。
压力让他变得更强大。
易阿岚发现自己更怀念那个眼神虚闪、会感到不好意思、会承认自己力有未逮的周燕安。
或许那么一个有点点脆弱的人,和他才是同类。
天色大亮的时候,易阿岚他们迎来一个意外惊喜。一个哭哭啼啼的小护士。
小护士哭着嚎着走进医院,被去准备早餐的周燕安发现的时候,小护士简直像见到了亲人。
上一次三十二日降临时,小护士连续加班好几天正好轮到休息,累得一觉睡了醒、醒了睡两三天,饿了就吃提前囤好的食物,完全没注意其中有一天是世界末日,后来上了班,还感慨这一次休息日休息得质量很足。
周燕安把小护士领到病房来,顺便给她讲解了三十二日目前的情况,梁霏也在一旁听着,她现在冷静下来,听清楚了很多她前段时间无法理解的细节,越听,越是悲观,望着孩子的眼神切切地难过。
谈到三十二日为什么会出现,谁也没办法给出答案,只能讨论一些大家的合理猜测。
比如现在三十二日社区里比较流行的一个说法就是缸中大脑。有人认为无论是三十二日,还是正常世界,其实都是虚幻的,而他们都只是缸中大脑,被某根线连到仪器上,仪器给他们提供什么,他们就看到什么。
当然,神创论也一直被提及;不过究竟是哪个神降下的神迹,不同信仰的他们还在争吵中。
然而那毕竟是遥远的事情,他们更要关注眼前。
周燕安继续去做早餐。小护士虽然不是妇产科的,但远比易阿岚他们要专业,镇定下来后就发挥职责去给梁霏和婴儿做基础检查和治疗。
易阿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用时刻担心梁霏的身体状况。
在吃过权当早餐的速冻水饺后,易阿岚对周燕安说,他要外出一趟。
周燕安没问他要去干什么,只问道:“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易阿岚摇头:“你应该也有不少事要做。”
周燕安确实有很多事要处理,首先便是把在医院的这几人彻底安顿好。
易阿岚还是开的上回那辆小轿车,往来时的方向回开。他其实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婴儿在正常世界死了,在三十二日却活着,那么他叔叔是不是也有可能在三十二日活着?即使不是……易阿岚也想看看叔叔是怎么样一个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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