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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惯会伪装和忍耐,无论多少次胜利,他还是那样平和温润,不骄不躁,宽以待人礼贤下士,更叫军中将士死心塌地,渐渐地,军权就随着人心不动声色又水到渠成地完成了转移。
    看似运筹帷幄游刃有余,只有祝知宜见过他挑灯布局彻夜不眠的焦躁、梦中眉头紧皱的恐惧和夜半惊醒的大汗淋漓,梁徽自己都不知道,他每晚都把祝知宜的手拽得很紧,祝知宜甚至觉得痛,但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反手扣住他的手指放在心口。
    打仗讲的是天时地利,蜀地毕竞是对方的主场,福王在此盘桓多年,借忽变的风向和重重浓雾扳回一局,宝瓶口一役梁军损失惨重,连苍耳狼都伤了一条前肢,血肉淋漓。
    又一次突击中,梁徽走散了,被围困在浓雾重重的盆谷,再下几场暴雨势必将所有人马冲走,已经突出重围的祝知宜又强令姬宁跟他折回去救驾。
    姬宁负责拖住乘胜追击的藩兵,祝知宜带人深入雾谷,不放过每一个崎崛的峡道和每一个漆幽的隧洞,一天一夜,他放出的所有暗号都没有回应,他的心渐渐慌起来。
    雾越来越浓,迷障重重,一起进谷的人渐渐走散了,深山老林被笼罩在一片绝望的死寂中,祝知宜全身湿透,嘴唇干涸,只有一瘸一拐的狼犬还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忽然,狼犬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腿。
    祝知宜警醒地放慢步伐,抚摸它的头鼓励它大胆地去感知,狼犬方向一转带他七拐八弯地探进一条阴湿的潮涧里,祝知宜看到那个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人时心脏狠狠下坠。
    出军打仗时主帅都是易过容的,但祝知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梁徽。
    他身上血未停,汩汩殷浆把洼地、溪涧染成一泊惊心的红,颈脖和肩膀被刺出极深的伤口,腐肉溃烂,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让他看起来像鬼蜮浴血的罗刹。
    祝知宜咬紧牙根走过去,很轻很轻地抱起他,仿佛只要用一点力怀里的人都会碎了、散了,梁徽嗅到熟悉的气息竭力撩开眼,对他扯了扯嘴角,祝知宜心头一酸,刚要开口,不远处传来搜寻的脚步。
    梁徽忽然将他压在身下,他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气若游丝:“别动。”
    是敌军。
    对方不仅要乘胜追击,还要赶尽杀绝。
    脚步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一米,几个夷兵停在他们身边,其中一个按照惯例拿出枪戟朝梁徽背上刺下,确认是死尸,便往别的地方走了。
    梁徽背上被血染湿一片那一刻,祝知宜的脸颊也被染湿透了。
    是梁徽汩汩不断的鲜血,也是祝知宜的、无声的眼泪。
    第59章 仙丹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祝知宜才沉着脸色将梁徽扶起来,隐蔽在岩石下的苍耳狼凑过来。
    祝知宜完全把它当个人:“找一下附近有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追兵还没有完全离开,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小狼聪慧,走在前边带路,把他们带到一个水源流经的山洞。
    祝知宜生火烧水给梁徽简单清理伤口,他也曾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公子,南下短短时日,便脱胎换骨掌握了不少求生技能。
    血止住了,剜去腐肉,伤口深至骨髓,梁徽疼得额角青筋暴跳,冷汗涔涔,但从头到尾一声未吭。
    失血过多,他冷得发抖,祝知宜不忍,极尽温柔地将人抱在怀里,不时往火堆里添木头。
    梁徽有气无力,还有心情开玩笑:“清规还是头一次这样对我。”
    祝知宜低下头,忽而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有一条很长的刺痕,他看得太久,梁徽有些紧张地问:“破相了?”
    “……”祝知宜摇摇头:“疼不疼?”
    梁徽也不说疼不疼,“啧”了一声:“小时候秦妃用指甲划破的也是这儿。”晦气。
    祝知宜手一顿,果然又将他抱紧了几分。
    梁徽脸埋在他胸前弯了弯嘴角,祝知宜默默抱了他许久,梁徽身上才回暖了些,祝知宜招来狼崽,低头对梁徽说:“将军陪着你,我去找点吃的。”
    梁徽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腰:“我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祝知宜无奈,只好让狼崽去觅食。
    将军不负所望叼回一只山鸽和一只野兔,祝知宜就着微弱的火烤熟了,挑出骨头撕开肉,一口一口喂梁徽,梁徽吃了几口就说饱了:“你吃。”
    祝知宜皱眉:“你再吃些。”
    梁徽眼睛虽然受了伤,但却很亮:“我不饿,你吃。”
    祝知宜比他更执拗,坚持:“你再吃些。”
    梁徽心下叹了声气,又多吃了几口,祝知宜才把剩下的吃了。
    骨头全丢给狼崽解决,夜里山洞阴冷,祝知宜将梁徽裹在自己怀里,再让狼崽靠过来,它毛发蓬松茂密,尾巴又大,
    肚皮还热乎,跟张暖被似的覆着两人。
    梁徽好笑,往祝知宜肩窝拱,祝知宜今日格外好说话,好似想要怎样都由着他,梁徽垂眸思索片刻,得寸进尺,拿脸去贴他的侧脸,交颈而卧。
    隧洞阴潮,梁徽的伤口濡湿溃烂,夜半祝知宜觉得怀中之人的腰腹在抖,他抱着梁徽埋在他胸口的脑袋,轻声间:“疼?”
    梁徽吸了口冷气,想说不疼,又改了口:“嗯,疼。”
    祝知宜只好将他抱得更紧些,温声说:“明早雾散些咱们就走。”又一下一下安慰地拍着他的背,梁徽垂眸,气若游丝,还是说:“清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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