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局中人,身份不同,各有立场,这样是最好的,问心无愧。
也只能这样,因为无论如何选,总有辜负,只能选择不辜负自己的原则与本心。
只是——长公主忽而一笑:“梁徽有没有说过——你有时候真的挺可恨的?”
祝知宜:“?”
公主就知道他不懂,祝知宜多情却无情,兼爱却无偏爱,亲疏远近一视同仁,大公无私得理直气壮,他把道理都占尽了,你都找不到任何苛责他的地方,这便是祝知宜的“可恨可恶”之处,却也是——那么多人爱他、信他、服他的地方。
她能接受祝知宜这种“兼爱天下”,可她那混账侄子能么?
不可能,因为他们对祝知宜的感情本质上就不同,梁徽那种狼对猎物的圈地为牢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望本不可能被祝知宜的“博达兼爱”驯服,相反地,梁徽也无法驯服祝知宜骨子里、血液里的刚正固执和大公无私,情爱就是一个相互驯服的过程,其间伴随碰撞,妥协,甘心和疼痛。
但现在显然是梁徽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过她是绝不会开口说的,她最爱看好戏。
公主笑得明艳,幽幽道:“没,说你比从前通透许多。”
这是实话,她还记得她未出阁时祝知宜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沉溺于悲痛对外界全无知觉,这趟回宫,他有生气了许多,也不再那么古板,甚至有沾了几分她那混账皇侄的狡猾。
祝知宜苦笑:“只是这样辜负了公主对我的一片苦心。”
“我不会怪你,你别有负担,”公主身上有闺阁女子少见的大气利落,“只一条——”
“自己选的路,自己担着就行。”公主拍拍他的肩,“梁徽这个人我始终是信不过的。”
她骂起人来狠,为骂梁徽不惜将自已也骂进去:“梁家人的薄情利己,我比你清楚,都是从娘胎骨子里带出来的,要不然也坐不稳这百年江山。但你依旧选择与虎谋皮,那往后是好是坏便都要自己担着、守着,没人再帮得了你。”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祝知宜是,她也是。
祝知宜点点头,极淡地弯了嘴角:“也不能一概而论吧,公主对我就不算薄情。”说是恩重如山也不为过。
公主似认真也似玩笑地摇头:“若真到了那一日,我也不会对你留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和轨迹,能同路过一段就算缘分,如今她亦有了自己要守要追要护的人。
祝知宜:“好。”
如此一说开,祝知宜反倒觉得一身轻松:“我明白的。公主放心去做自己想做之事,我也放手去争取我想要的东西。”
公主握拳捶了下他的肩膀,这个小时候一直板着脸的弟弟如今已经长成一棵苍天大树了,她一笑:“好,那祝我们都如愿以偿。”
公主走后,祝知宜开始提笔给梁徽写信函。
墨笺传信是梁徽先开始的,他们各自闭关思过,未得见面,只好笔墨传信,祝知宜写的都是些公务、政事,梁徽那就不一定了。
正事也有,但总要插两句有的没的,什么僻宫冷清,夜半竹林蝉声聒噪,他不得安宁孤枕难眠;什么狼崽顽劣不训难以管教,直接在佛像面前进荤实乃大不敬,他要严厉责罚;什么某某宗亲求见烦不胜烦……家长里短事无巨细,祝知宜看完一阵无言,竟不知回些什么。
他不甚会安慰人,硬着头皮写了几句,诸如睡前念念清心咒便可静心;对狼崽应重指引教化不可体罚苛责;宗亲之事……还没写完宫人又报有客求见。
这位不速之客倒叫祝知宜意外。
第48章 本宫静候佳音
“沈君仪何事?”
沈华衣倒是开门见山:“臣来归还凤印。”姿态恭谦。
祝知宜挑挑眉,离他解禁还有几日,沈华衣这般着急是在与他卖好还是想丢烫手山芋?
祝知宜八风不动,只道:“本宫尚未解禁,凤印君仪收着便是。”
沈华衣敛气往日的心高气傲,身躬得更低:“不差这两日,总归是要归还与君后的。”
祝知宜淡淡凝了他半晌,看他不似作态,温和道:“那便放案上吧。”
沈华衣没走,主动提及:“听闻君后在查祭祀仪具之事。”
祝知宜直接否认:“不曾,不知沈君仪是从何处听闻?”
祝知宜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那一刹怔愣,果然。
他是让乔一暗中调查,沈华衣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这是在诈自己。
话头被祝知宜截死了,沈华衣只好问:“君后不想雪冤么?”
“冤?你就知道那事不是本宫所为?”
“……”沈华衣越发觉得祝知宜难缠,曾经那么敞亮的一个人,如今多少沾了点皇帝一句套十句、真假分不清的模样,他只好道,“君后乃磊落君子,一片冰心,臣不信是君后所为。”
祝知宜笑笑:“君仪不必恭维本宫,有话直说。”
沈华衣拱手请礼,颇为诚恳道:“君后若不便出面,可由臣来查证,定会给君后一个满意的答复。”
祝知宜想了想,忽然问:“此事与姬家有关?
沈华衣一顿,祝知宜太不好忽悠了,他分明还什么都没说。
祝知宜瞧他神色,已明白几分,且不说那批皇器最后是由谁来掉包,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无论是谁做的,源头的皇窑和负责运输的都跑不了,姬宁是统慰,东西送进宫来必须过他的眼,得他的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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