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明很气,不管他是不是诚心相亲,他都很气。
“是谁?谁敢在本公子手中抢人?!”
“是我。”
一语极为熟悉,声调语气带着淡淡的骄矜与疏离,着银白锦衣的司幽浑身潇洒利落,缓缓行来,顿时让整条街成了陪衬。
顾重明不知自己是用什么神情看着他的,只知道司幽站在面前,用星月般的眼眸明亮又深邃的眼望过来,淡淡地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相亲择偶也是一样。明明有更好的选择,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凭什么要吊在你这棵随时会倒的小树苗上?”
司幽向女子示意,女子有点愧疚地看了看顾重明,转身同司幽走了。
顾重明更气了,攥着双手跺着脚,恨不得冲上去揍司幽几拳。
然而等司幽走远看不见了,他却平静了。
他望着司幽离开的方向,微微笑起来,抬眼看看自己额角的小龙角刘海,伸出下唇吹了吹。
今天,他不仅换了一身司幽从未见过的衣裳,还换了头型,更专把司幽最喜欢的地方凸显了出来,不知司幽发现了么。
不知司幽……觉得好么?
身为翰林院侍读,顾重明每日需在承宣帝驾前读文讲史一个时辰。
这日正值中间休息,他坐在御阶下,懒懒恹恹地捧着愁苦的脸唉声叹气。
承宣帝如厕回来,顿觉古怪,“你这是……做什么?”
顾重明爬起来跪好,“陛下,微臣有事相求。”
“求什么?”承宣帝皱眉。
“陛下,能借给臣一些钱吗?臣一定尽快还您。”
“什么?!”
居然有人向天子借钱,承宣帝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顾重明十分委屈道:“陛下,臣被罚俸,近来又一直相亲,不仅要给喜楼交钱,要请人吃饭饮茶买东西,自己也要买得体的衣裳,积蓄都用光了,臣就快过不下去了。”
承宣帝吃了一大惊,“相亲?!你不是和司幽……你怎么又去相亲了?!”
顾重明嘿嘿笑了两声,“陛下,此事有些因由,若陛下想听,臣自当相告。不过……臣还是想先跟陛下打个商量,望陛下恕罪。”
“打什么商量?”
顾重明胸有成竹道:“陛下,我帮您和萧使君重归于好,您帮帮我和司幽,好么?”
承宣帝一愣,面上倏尔几次变化,谨慎地俯身压低声音道:“你当真可以令使君……”
顾重明重重点头。
承宣帝再一思量,示意顾重明平身并往旁边让让,自己也来到御阶下与他并排坐好,鬼鬼祟祟靠过去问:“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第16章 顾小明爱情讲堂
顾重明做翰林院侍读不久,便获得了承宣帝的信任。
起初承宣帝是有些讨厌他的,一是因为他坐在恭桶上答卷的事让自己糟心过,二是因为他是萧玉衡特地放到自己身边以便掌控的。
但渐渐的,承宣帝发现顾重明身上有许多好处。
长相讨喜言行有趣,做事麻利本分有眼色,真要来正经的,亦见识独到,文思敏捷。
更重要的是,顾重明似乎是那个最懂他的人。
从小到大,先帝、太傅、诸大臣教导他规劝他,想方设法让他做个好皇帝;宫中侍卫、太监、奴婢服侍他奉承他,想方设法让他享受逍遥。
这些人时刻在他身边,但实际与他离得很远。
他的疲累、高兴、难过,没有人问;他想说的话,想聊的事,没有人听。
他自是明白帝王注定要做孤家寡人,不敢奢望太多属于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但依旧忍不住肖想着,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只有片刻。
他希望那个人是萧玉衡,可如今萧玉衡拼命远着他,他不甘心,也不气馁,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毕竟他和萧玉衡还有一辈子。
只是在此之前他没想到,顾重明居然让他有了种知己好友之感。
历来侍读讲文论史,不过是老生常谈,枯燥乏味,但顾重明不同,但凡讲过半个时辰,他便会插一段别的:风光民俗、野史逸闻、笑林小记、话本传奇应有尽有。
承宣帝自小做太子,根本没机会听这些,不禁觉得津津有味,疲惫渐消。
有一回侍棋,顾重明说在杂记上看过一个模拟两军交战的新下法,他即时讲来,承宣帝一学就会,君臣二人就着棋盘拼杀起来,条条规则与变化恰如兵书,却比兵书里的生硬文字有趣百倍。
还有一回,讲史时说到前朝某帝偶感风寒,想罢朝休息几日,结果诤臣死谏,被引为佳话的事,顾重明便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换了生病的是这诤臣,他能死谏自己么?”
承宣帝惊讶地望着他。
顾重明继续道:“谁还没个头疼脑热,整日叫君王体恤臣子,臣子为何不体恤君王?又不是彻底不理朝政,不过是歇几日,不开大朝会罢了。就不能好好说嘛,还死谏,君王的病都要被他气重了。”
承宣帝错愕的目光中露出惊喜。
“这些臣子饱读诗书,怎不知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万一将君王气到了或是耽搁了病情,说小了是更耽误事,说大了不就是犯上?从前不少君王崩得早,恐怕多多少少是被臣子们气的。”
承宣帝内心大震。
他居然……同自己想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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