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而无措。
“你……”
于扶苏掏心挖肺道:“百清,我拿你当家人,你要做什么,我没有怨言。你恨我,就直接杀了我,拐弯抹角地牵连那么多人干什么!”他一只手撑在百清的耳边,一只手撕开自己的衣衫,露出白净皮肤上的那朵惊心触目的海棠花——这个人的“杰作”。
“你要杀要剐,直接对我说!我放你来!”
“你想画多少都可以!”
“但你能不能别去害那么多人……”
“你……你能不能别把我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别骗我?!”
一滴轻莹的泪水落到呆滞百清的脸上,唤醒了他,许久,他才扯起一个笨拙的冷笑,道:“于扶苏,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他缓缓地拿下于扶苏紧抓着他衣领的手。
“你说什么我通通不知道!你发什么神经?!”
于扶苏伏在他身上,居高地看着他,自觉丢人地用滑落的衣袖将不禁的泪水一擦,道:“你他妈地装什么装?!是,不是‘你’干的,可凭你的医术,能感知不到自己得了心魔症吗?”
于扶苏:“你若没那个想法,会放任它一直到病入膏肓吗?!”
百清一怔。
是了,他知道自己得了心魔症,心魔症难解,但他行医多年却还是有办法的。
但他没有治疗自己,只是用药物抑制。他不知道心魔用他的身体去干些什么,不过有个冥冥之中的念头在催使这他放纵心魔,在藏久的压抑之中,得到那一点点可笑的……释放。
他的心脏突然痛了起来。撕裂的疼痛使他的眉皱得讳莫如深。
激动得失去理智的于扶苏忽略了他此时的神情,只吼道:“你说话啊……说话!”
宋怜子终于找到空子吆喝:“于老师你冷静一点!他的心魔是没有良知的,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百清忽地舒缓了眉头,幽幽道:“做什么,你都没有怨言吗?”
他看着于扶苏,后者瞳孔一缩。
“我……”
眼前如摄像机摇晃的镜头,模糊一阵,然后慢慢聚焦。
他的身体突然如破了的瓦罐,生命与灵气,从那破口中疯涌出。他木愣愣地一低头,看向那流失处。
连愤怒都一齐流失了。
一只手直穿透了他的左胸膛,连给心脏瞬间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那颗可怜的红色肉块就这么在一颗放不了多少东西的胸腔里碎裂。过了好久,才从那手塞满的破洞处,溢出血来。
百清——百清心魔,嘴上勾起一个无所谓而平淡的冷笑,道——
“那你去死呗。”
……
人呢,总得经过那么几次意外,才算过了人生。
于扶苏的意外,第一次穿越了,第一次穿越遇到本书作者了,第一次……经历死亡了。
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人在真正要死的时候,没有戏本里说的那些海誓山盟的决绝之志,也没有什么花式走马灯,只是脑海中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要死了。
如此的真切,好似它平常就在耳边、眼前、无所不在。而此刻他只是第一次触碰了它而已。
他根本没有任何神情变化,因为心脏碎成血渣,连痛的功夫都省了。
于扶苏倒在喷洒的血泊中的一刻,耳边还是宋怜子喋喋不休的劝告,眼前却映入了匆忙赶过来的纪蒿青灵一行人那震惊的神色。
于是耳朵里又掺杂了变调了的惨叫:“师父——”
他的灵力正在慢慢消逝,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百清心魔不知用了什么技法,让他连肉身都与魂魄一同消失。
他最后转向百清,发现他的眼神已经从心魔刚才的控制中挣脱出,变得正常,却是木色。
他颤抖嘶哑道:“于……于扶苏?!”
于扶苏空洞的双眼里的最后一丝清明映下了他脸庞,似乎记忆匣子被扒开,洪浪般冲出的忆想将这惊慌的面孔冲向最深处,与一张幼稚而又坚定的面容重叠。
“又乱跑又乱跑!你当我是提不动刀了吗?!”
“谢什么,看你这么傻……以后我就勉为其难的保护你吧!”
“好!那你以后少骂我……”
“哎……麻烦,行吧!”
那时候小小的扶苏用看盖世英雄的眼神望着这个比他高还比他可靠的小少年,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星星。
可如今,他眼睛混浊下去的前一刻,看到的却是,这个人沾着自己血的脸。
他很想自嘲地笑一笑,结果却是没有任何力气了。
他最后才有空去想一些自己的事。
一件已经于事无补,无法挽回的事。
我……答应了孽明……要等他回来……
于扶苏正慢慢透明的最后一丝灵魂还醒着,来到了一个星空满目的夜,是梦中的悬崖,是梦中的那个人。
那时十指还相扣,孽明用装作满不在乎的语气问他。
“刚好我也有这个想法,要不……一起?”
于扶苏沉默了一会儿。望着那扭过头去不看他的紧张的人儿,朦胧模糊了眼眶。
这大概是上天给他的最后一点怜悯了吧。
沉默到时间太久,孽明疑惑地转过头。
霎那间,于扶苏福至心灵,紧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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