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城思绪混乱,只觉得胸口发闷,他没法沉下心思考,烈日在烤,炎风在吹,混沌与清明轮番纠缠,最终败给了御州二字,此刻他满心念的都是北境,是袁牧晴。
在御州死去的是他的大姐,他怎么能不去想!
热汗自下颌骨滚落,袁牧城挥刀劈砍,每落下一斩,脑中便是一声袁牧晴的叫唤。
阿城。
阿城。
别再叫了!
那阵未能爆发出的痛楚后劲巨大,要将他的冷静彻底掀翻了。
刀柄紧扣在虎口处,将肌肤顶得发红发烫,袁牧城不知痛地将手攥得更紧,眸中已杀出了赤色。
“大渪敌军杀来了!”
只听身后一句大喊,马蹄声铺天盖地而来,袁牧城循声望去,见领头那人个头极高,坐于马身之上仍高壮得惹眼,一双眼却只贪鸷地紧锁在他身上。
赖昌回身一望,骂道:“他娘的,是饶舜和的龟儿子饶琨!”
那方来势汹汹,不待多想,袁牧城下令撤兵,饶琨却赶马飞速迎上前,冲着袁牧城当头砍下一刀。那一重击被稳稳接住,饶琨却不感意外,随即调马绕回袁牧城身侧。
袁牧城转身迎战,可那人在与他靠近之时却忽地将刀一收,自腰间甩出九节鞭直往他眼前打去。刀身远不及鞭长,袁牧城抬刀挡时被勾打了一击,隔着兵甲都能觉出痛意。
谁料饶琨出鞭的用意正是要缠住他手中的利刀,只待他抬刀挡的那一刻,饶琨便甩鞭紧捆住刀身及袁牧城的腕部,转而发力一扯,拉着袁牧城就打马往另一侧跑去。
腕部被锁,刀更不可脱手,饶琨此举就是要袁牧城无可奈何地被他带往某处,袁牧城这才顿悟,今日冯翰的用意只有一个。
他只想让袁牧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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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啸才策马踏入埋伏圈,道旁箭矢齐发,穿破灌木碎叶朝人直贯而去。刀箭互撞声未落,埋伏此地的维明军尽数涌出,却不料后方大黎两万兵马来势极猛,厮杀顷刻响彻云天。
杨万升始料未及,就听缠斗的兵马中传来一浑厚之声:“一营容不得二杨,看你杨爹爹怎么斩你脑袋效忠!”
杨子鸣手持长刀策马冲出,照着杨万升便是一砍。杨子鸣满身的气力,将那刀砍得发震,可杨万升能避,转而便引他冲至道旁,那划出的刀锋多是落往了草木上。
砍下的碎叶木枝挡了视线,杨万升眼神犀利,自缝隙中寻见杨子鸣咽喉,迅疾抬刀往那处落下。
“鸣子,退后!”武霄的喊声自身后响起,杨子鸣瞬时后仰,下一刻冰冷刀面便自鼻尖扫过。
凉意沁心,杨子鸣才起,一刀又来,仅刹那间,铮声撞得震响,武霄接下那刀,直往杨万升面前压下。双马相错那刻,两人四目冷对,武霄眉头稍动,撤刀随马往杨万升后方驰去。
仅片刻之余,杨万升方想调马追上,眼前却忽现一阵颠簸。
胯下马匹被刀扫断了腿,杨万升随着跌下滚落,只待扶刀抬首的那刹,冷光直袭眼前,双目间的诧然凝滞在了原处。
武霄抖落刀面浓血,将砍下的头颅提在手中往何啸那处抛去。
何啸用刀一接,挑起头颅高声喊道:“维明军副将杨万升头颅在此,在场大黎士兵一概听令!凡有归降者,酌情赦罪,拒降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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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缚在腕间的九节鞭缠得死紧,袁牧城转目四望,料想饶琨要将他带到下一个伏击点,如今他单枪匹马,若遂了饶琨的愿,被带入围地去单挑数千甚至上万伏兵,便是九死一生的下场。
袁牧城不再多想,扬鞭追赶上前,直扯牵连二人的钢节往饶琨颈间套去。袁牧城的气力不容小觑,拼死的劲一使出,饶琨竟抵不过他锁喉的力道,整个人随着翻下了马。
九节鞭同利刀一齐甩出,饶琨目光紧随那处,一个翻身便先捡过鞭把,却不料袁牧城动作也快,同时将刀柄攥在掌心。
捆在刀身上的钢节松落不少,袁牧城转腕扯刀,就听几声铃响,脱落的钢节与响环相碰,垂落至地面。饶琨见势不妙,手握鞭把一收,蓄力挥出重击,袁牧城不敢再抬刀阻挡,只能侧身避让。
击打时扬起的尘久久难散,自日光一照,直教人觉得晃眼,可饶琨两米一的个头坚壮,在扬沙中更易视物。只待扬尘挥得更开时,他伸手自腰间取出挂着的飞爪,瞄准袁牧城的手臂掷去。
利爪避开掩膊遽然嵌入皮肉,袁牧城一时不慎,手中利刀再次被鞭捆住,脱手后往远处甩去,不待他转头寻刀,钢节束着他的小腿往前一扯,将他彻底绊倒,与此同时,飞爪一收,尖头抓着血肉绞得生疼,直把他往饶琨面前拖去。
“骁安,只要你活着,我就活着。”
江时卿的话语忽闪脑中,袁牧城倏然睁大双目,强烈的求生念头击穿所有疑虑,手臂的痛感连同其余杂念一齐溃退。
他绝不能死!
勾入皮肉的利爪被生生拔出,袁牧城拍地挺身而起,抓起尘土往饶琨眼前一掷。
饶琨不防沙石入眼,逞强撑开眼皮时颊边受了一记重拳,口中瞬时漫出腥味,他舔着嘴里被砸松的牙齿,猛往地面啐了一口血痰。
哪知还未来得及直起身,他便被袁牧城一膝顶向腹部。
袁牧城抬膝猛地往饶琨下巴撞去,连着反复几下之后,更是趁他懵神之时扑上去将人压倒在地。眼下的他就像只疯狗,一手掐着饶琨的喉,一手握拳不知停歇地对着饶琨的脸砸去,直至底下那人嘴边满是浓血也不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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