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料到颜有迁和许弋煦之间早先便有了勾结,徐玢双手微颤,脸色难看。
许弋煦无辜地眨了眨眼,叹了一声:“没办法,在这个世道想要讨个生,多的是出卖来出卖去的事,若要讨个人上人的待遇,不高瞻远瞩一些,便只能和先生一般,朝不保夕。”
久久不听徐玢答话,许弋煦转头看他,却只对上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他低头笑了一声:“先生不必这么看着我,中途我也并非没想过要投靠您,怨只怨您认错了主,妄想着依靠一个优柔寡断的叛王来夺取帝位,还想牺牲边境百姓的性命来换取天下承平。”
“怎么说您好呢,”许弋煦眼中露出怜悯,“天真。”
徐玢怒极时头昏脑胀,只咬着牙一语不发,却正中许弋煦的下怀。
他接着说道:“刘昭禹虽然有脑子,但他不愿用,这么一个图安逸的皇帝,多难得啊,先生您分明攀上了太尉之座,还偏要放着好好的傀儡皇帝不用,您图什么呢?”
许弋煦微蹙起眉,像是当真在思考一般,低头沉默了片刻,才忽然哦了一声:“我猜猜,是因为程源君吧。”
许弋煦抬眸看着徐玢,阴邪笑意自眼底露出,与那张斯文的面容格外不符。
“先生的往事不难打听,您远在西北的那五年,恨透了程源君吧,”许弋煦说,“刘昭禹成为太子之时,他引荐你当了太子太师,自那时起,你便心想着要报复他了,对不对?”
“嗯……”他又自问自答地摇了摇头,“不对,是在刘昭烨坠江后,他有心偏向刘昭禹之时,你便计划着要毁掉他心中的帝王了。”
徐玢嘴唇已渐渐泛白,正难以自抑地颤动着,那些压不下的心虚和怒意也跟着全然暴露在了许弋煦的眼前。
许弋煦用余光瞥了他两眼,笑道:“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意气用事呢。如今可好,亲手送走了自己的师兄姜瑜,先生心中可还过意的去?”
一听姜瑜,徐玢被诛了心,脑中顿然掀起一阵鸣响,要将人都推翻去,就连双腿也跟着发了软,身体便随之晃了几下。
盛怒一点点聚起,积在胸口压得他难以喘息,徐玢猛地抬眼怒视面前那人,跨步直冲上前,与此同时,一柄匕首于袖下惊现,二话不说便对着那人的脖颈劈了过去。
利刃划破皮肉落了红,随之被陆修一脚踢至地面。
徐玢的双手被牢牢钳住,反扣在了身后,挣扎中他抬首望去,却见张凌抬手拦在许弋煦身前,掌心已被割开一道血口。
许弋煦走到一旁,用脚踢了踢那匕首,悠然地说了一声:“哟,还藏了匕首。”
徐玢愣了神,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狼狈地跪在地面,一双眼死死盯着许弋煦。
“许正言,我真要杀了你!你刻意引我去寻与川,自己在阇城里兴风作浪,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许弋煦委屈地再次蹙起眉,道:“这怎么能全怪我呢,先生自己无法正视对姜瑜的嫉妒之心,又忧刘昭烨还苟活世上,会与他重返阇城坏了您的好事,因而才要下的狠手,难不成送进姜瑜口中的毒酒,是我递的?”
姜瑜是徐玢心上最不可提起的伤痛,如今那伤口却被许弋煦反反复复地剜了又剜,鲜血淋漓,痛不堪忍。
徐玢被按着脑袋直视自己的伤痛,怒极反笑,转头便斥着张凌:“张凌!这些话都是你和他说的是不是?!枉我对你十年恩养,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恩将仇报背叛我?!”
可张凌却一脸无谓,只专注着擦抹手中的血迹,没有应话的打算。
倒是在他身侧的许弋煦接了这话:“您要知道,他们首先是人,其次才是您养的杀手,我能把他们当人看,你能吗?”
徐玢狞笑道:“错算了,那些死士养在你名下,一个个当真忘本了,都分不清真正养他们的主子究竟是哪一个了!”
许弋煦挺直了腰板,俯视着他,说:“怪谁呢,谁让先生您非要担忧个万一,为了自保,要把死士都养在我名下,您该想到的,不敢承担风险,就没资格享受福报。”
说着,他悠悠地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哦对了,说来也巧,我和陆修早在九年前便相识了,他之所以会听从我的命令,纯粹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的旧交情,和您贪生怕死所弄的这出阴差阳错没有一点关系,不过这还得多亏卫柠之战先后毁了柠州和萦州,才给了我和他同命相怜的机会,要这么讲因果报应的话,今日的这一切,都是您自个儿讨的。”
徐玢不闪不避地抬眼与他对视着,却因这番话记起了许弋煦的身世。
萦州遭大渪军队屠城之时,许弋煦年仅十三岁,直到后来做了他府上的家仆,也没见他那身形养出点什么肉,这样一副瘦骨伶仃的身子,要说能够在那场血洗中自保,实在让人生疑。
徐玢越想越觉得不可信,摇头叹道:“我怎么会没想到,一个遭遇屠城、父母双亡的半大少年,如何能够从大渪人的刀下求生,身上分文不剩又怎么还有余力一路从萦州逃至阇城,你到底是谁?”
风吹过衣袍,许弋煦掩在袖下的手抽动了一下,他难得地沉默了,就僵着一张笑脸站立不动。
“这些都是真的,”许弋煦笑容渐冷,语气也变了样,“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