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袁牧城展开了手掌,顺着江时卿的手腕去贴他的掌心,而后把那人的手指捉在指间细细摩挲着,才看着他的双眼低笑道:“那就是喜欢了?”
江时卿眼中掠过一丝迟疑,但他及时错开了视线,转而扯着嘴角笑道:“露水情缘罢了,将军怎么还当真了?不过你若是觉得不过瘾,我可以再陪你玩点别的。”
“用这些虚与委蛇的话玩弄我的真心很有意思吗,”袁牧城伸指抬高了他的下巴,说,“江淮川,你知道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话在我听来等同于什么吗?”
下巴被抬起,江时卿不可避退地迎上了那人的目光,股股热流如决堤的洪水般往心口涌去,似是要将其中沉积的冰雪卷起,绞碎。
袁牧城借着光看进那双清亮的眼眸,侧头将亲吻落在了那人的下颌处,而后直直地望着他,说道:“等同于默认。”
昏黄烛光映出了两人相偎的身影,药罐中升起的袅袅热气好似缕缕情丝,在他们身旁缭绕不止,将两人的身影捆得更近更紧。
江时卿心脏跳空,迟钝了片刻,又隐约感觉袁牧城所剩不多的那点耐心马上就要变成缠人的亲吻,便抬指点在那人额头,把他推远了些,道:“我要喝药,挡着我了。”
袁牧城盯着他的嘴唇喘’息了片刻,终是敛了情动,渐渐退开身,也终于记起了今日本就要与江时卿谈的事:“今日国子监有件热闹事,要不要听?”
江时卿离了桌沿,伸手去捡桌上的湿布,问道:“何事?”
袁牧城看着江时卿俯下身开起沸着的药罐,鼻腔瞬时被腾出的浓重的药味冲满。
舌尖似是已经尝见了苦味,不由得缩了缩,他缓了片刻才说道:“崔承的尸体在国子监的水井里被人发现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扔下井的,据说是有人尝见水里的臭味,寻人来查看,结果一捞就捞上来些发丝,差点没就地把人吓死。禁军接了令,当场便封了国子监的门,不允任何人出入,监生也暂时被锁在了里头。有几个疑心重的看谁都像凶手,不愿在里头待着,闹腾了一天,估摸着这会儿也没消停。”
江时卿合了盖,隔着布握紧了药罐的手柄,一边将煎好的苦药倒入碗中,一边说:“那人突然把崔承尸体放出来,还丢在了每日都人来人往的国子监,恐怕就是想把事情闹大。”
袁牧城看着那个快被倒满的药碗,说:“朝廷通缉已久的逃犯被人杀害后投入井中这事听着已经够骇人了,如今又有人倒了大霉,把泡过尸体的井水咽进了肚子,这些话听着个个都有噱头,也最能用来煽动人心了。”
“没错,或许他放出崔承尸体是假,扰动人心制造骚乱是真。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件事——他对国子监很熟悉,”说着,江时卿把倒空的罐子往旁一放,转头熄了炉子,才继续说道,“你说,他是和那些监生一起关在里头,还是和我们一样在外面看戏呢?”
袁牧城说:“我若是他,自然是更愿意待在人心惶惶的国子监里,时不时在旁添油加醋地说几句闲言碎语,到时自会有人惶恐不安,闹出点动静。而且里头个个都是出口成章的文人,蘸了笔墨保不准能把这事说得更玄,反正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若有把握不露马脚,留在里面有何不可?”
既然要引发’骚乱,比起在外面等着事态发酵,留在人堆中煽动他们的情绪确实会保险一些,而后待到人群蠢动难以镇压时,他再出头控住局面,自然就有了升迁或讨赏的机会。
但倘若那个人真是想借机邀功请赏,也必然会在最后出风头时与袁牧城碰面,如此一来,也相当于对他展露了自己的底细。可那人挪出暗处,公然走进他们视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江时卿想不通,也只能暂时把这个问题搁置一边。他伸手去探了探碗沿的热度,而后说道:“不过至少能确定他是国子监里的人。”
袁牧城点了头,道:“而今国子监由禁军看守,明日我随陆大哥去一趟,会会那人。”
“他既然打算把事情闹大,就有足够的自信能笼络人心,”江时卿说,“将军不妨多留意留意,里头哪个说的话最中听。”
袁牧城看着人轻笑道:“副庄主说的是。”
药房里灌着的都是草药味,就连两人的衣裳也像是方才在药罐里浸过一遭那般,丝线中都绕上了药味。
一碗汤药被晾了半晌,才被江时卿端了起来,试着往嘴边送去。可这种苦味仅是缠在鼻尖就已足够让人抗拒,江时卿闻着那气味,不禁蹙起了眉头,手里的动作也跟着犹疑了些。
袁牧城自他身后凑近,隔着他的发丝俯身嗅见了满溢而出的药味,却也被那人身上原有的清香抚平了心。
“这药闻着怪苦的。”袁牧城偏过头又仔细地嗅了嗅那阵混着苦味的清香,耸动的欲念在他心间翻涌不止,回荡着春日般动人的温情蜜意。
江时卿侧首时险些撞上了袁牧城的唇。涟漪泛起,又不饶人地点起了他好不容易才捻灭的火苗。江时卿只好借着吹凉汤药的功夫,定了定神,说道:“难不成将军喝过不苦的药?”
“没喝过。”袁牧城靠在他耳边,声音低沉入耳,亦是携着热气直往他身子里钻。
江时卿压不住愈发混沌的想法,直接仰头大口大口地咽下苦药,终于在余味难褪的苦涩中把自己的意识暂时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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