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有迁心里有数,亦是底气十足:“五皇子天资聪颖,只是玩性大了些,又易感情用事,往后多磨练磨练,定能得陛下恩宠。”
说着,他把那茶盏往桌面上稳稳一放,好似尘埃已经落定,再缥缈的事也将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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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昭禹连衣裳都没换,只着了件中衣侧躺在榻上,颓然不语。忽闻身后轻响,他慌忙地用被褥抹了泪迹,便转头往身后望,却与袁牧城来了个对视。
“牧城,”见了人,刘昭禹即刻弹起了身子,把人拉到身侧蹲着,“你怎么来的?”
袁牧城不乐意蹲着,直接就地坐下说道:“自然是走进来的了。”
刘昭禹也跟着他坐了下来:“又是借着寻陆都尉的理由才跑进宫的吧。”
袁牧城笑了一声:“往后你有自己的府邸了,我不就不用偷摸着进来了。”
门外宫人经过时传出些脚步声,刘昭禹跟着心头一跳,等了好一阵,直到听不见声后才将食指靠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轻点说,”刘昭禹放低了声量,“私闯后宫,被抓到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袁牧城冲他挑了挑眉:“我这人跑得快皮又厚,五皇子大可放心。”
紧接着,他忽然捂着胸口,夸张道:“嚯,我这一不小心揣了个什么东西进来。”
刘昭禹一脸嫌恶地看着他,袁牧城便收敛了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行,都给我自己演恶心了。”
言罢,他直接把怀里揣着的一小包东西递了过去:“喏,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了吗?”
刘昭禹接过,掀开外头包着的油纸,瞧见了里面的百合酥,不禁红着眼笑出了声:“亏你还记着我,今日不去偷酒吃了?”
“也总得有点人样不是,”袁牧城坐也没个坐相,直接枕着手臂躺下了,“听闻咱们五皇子不吃不喝的,还不肯去学堂,是准备修仙吗?”
刘昭禹叹了口气:“若真有这等好事,我早就不当这个皇子了。”
袁牧城用膝盖抵了抵刘昭禹的腿,问:“好些天了,你这劲也该缓回来些了,不然下回我带点酒来?”
“你从前都不喝酒的,怎么去年起……”刘昭禹忽地顿住了声。
自去年温豫去世后,袁牧城便成天偷偷往酒楼里跑,可他还是个年岁未及二八的少年,那酒楼老板又得了袁皓勋的嘱咐,便回回都把袁牧城支走。后来袁牧城转头就往陆天睿家里跑,陆天睿知他心烦,每回也只给他尝那么一小口,袁牧城这才没把自己喝成个酒鬼。
刘昭禹知道袁牧城喝酒是为了排遣,可一不小心又戳了他的痛处,便冲人道了歉:“对不住啊。”
袁牧城却一脸的风轻云淡:“我那时哭得比你还怂,现在不照样能笑着和你说话。”
闻言,刘昭禹转头看了他一眼,袁牧城却死撑着面子抹了把脸。
于是刘昭禹便把包着的百合酥放在一旁,也抬臂枕在后脑处,躺在了他的身侧,轻声说道:“可是牧城,你当真走出来了吗?”
袁牧城抬眸望着屋梁,感慨道:“走不出来啊,可又能怎么办,有言‘逝者长已矣’,人都没了,天天愁眉苦脸给谁看呢,难过归难过,可生者既然活着了,这心就不能跟着一块死了啊。”
“牧城,我知道这一年你心里头很不好受。你仗义,所以顶着宫规跑进来同我说了这些话,我刘昭禹认了你这个好兄弟,便是一辈子都认着,”刘昭禹侧过身推了他一把,“所以袁牧城,你可不能比我先死啊。”
袁牧城嗤笑道:“这都还没活多少年,怎么就谈起死来了,五皇子不是要修仙吗,不活个百八十年多亏啊。”
刘昭禹气得又往他手臂捶了一拳:“我这眼泪都下来了,你就不能正经些吗!”
袁牧城却吊儿郎当地说:“你也知道我袁牧城没什么出息,既不能像我大姐那样会照顾人,又不同我大哥一样有抱负,认我当兄弟算你亏了。”
刘昭禹坐起了身:“那不正好,反正我也庸人一个,以后我做我的小王爷,你当你的二公子,咱们两个闲人谁先食言谁是狗,如何?”
“多没意思啊,”袁牧城腹间用力,也坐起了身,“谁先嗝屁谁是狗行吧?”
刘昭禹一想,他方才还说了要让袁牧城活得比自己久的话,便反驳道:“可我……唔……”
袁牧城塞了块百合酥在他嘴里,堵住了没出口的后半句话。
“吃你的吧,别废话了。”说完,袁牧城拍了拍手中的碎屑,便又依着原路偷偷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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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国子监散课早,江时卿坐在位上等着人都走完了,才敢抱起他的书袋往外走。
可方才绕到了廊前,便还是被一早就候在那里的颜凌永抬手拦了下来:“哟,这位娘里娘气的小公子今日怎么没涂点脂粉来啊?”
江时卿攥着书袋往后退了几步,迟迟不敢抬头看人。颜凌永领着几个少年一起堵了江时卿的后路,而后瞧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像逗弄一只被折了翅的鸟雀般轻佻跋扈。
“这是盼着谁来替你出头呢?”颜凌永伸手去扯他的衣领,把人拖到面前后,又极轻浮地说了一句,“青楼的老鸨,还是同你一样的小倌?”
江时卿本就瘦弱,被他拖着时,也不敢挣扎几下,只是紧紧地揪着书袋不放,祈求今日从卫旭王府来接他的人能快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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