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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了昙凝血的人,只要能熬过毒发的痛苦便能暂时存活,可这毒发作的次数会越来越少,间隔时间则会越来越长,以至于让人逐渐忘却死亡的可怕,生出活下去的信念,最后在这点希望最为热烈时,又猝然将其剥夺走。
    如今三个月已过,江时卿的毒还未发作,便预示着他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姜瑜一言不发地对着那一桌核桃怔了片刻,忽然开口问了句:“林梦,你可有亏欠过别人?”
    钟鼎山收起信纸,仰头吁了长长的一口气后,说:“人生在世,只要有牵绊就必然会有所亏欠,可我钟鼎山少时尊师尽孝,中年送走了父母师长,铭记一份恩情活了大半辈子,就欠过三个人的债,如今还清了一份,可剩下的两份怎么也理不清。”
    说着,他又叹着摇了摇头,道:“与川啊,银钱尚且还能算出个数目,但你说这人与人之间一来二往欠的情,若算不明白,真的能还清吗?”
    九年前,姜瑜见到江时卿时,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瞧着他的一双眼里满是幼兽见到生人时的怖惧和戒备。
    十一年前,刘昭烨死里逃生后,姜瑜劝说了两年,却再无法燃起刘昭烨对帝位的向往,后来他听闻柠州战火连天,卫旭王一家遭难,于是不远万里西下寻见了这个少年,倾尽所有教导他,陪伴他,只为成全自己那个冷血而自私的抱负,让他成为刘昭烨的替代品。
    可后来他后悔了,后悔把一个本该告诉江时卿的秘密隐瞒了九年,后悔无情无义却装作有情有义,最后真的有了情义却心生卑怯,所以现在只剩亏欠。
    如今只要一想到江时卿徘徊于生死,他却总是想让江时卿生出称帝之心,满足他那点卑劣的欲望,他就悔不当初,愧疚万分。
    可他都无法直面自己,又怎么面对江时卿,怎么还清对他的亏欠。
    姜瑜想了很久,找了很多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最后还是只落下了一句:“……还不清了。”
    ——
    这会儿絮果和季冬还在荟梅院里练剑,江时卿独身坐在卧房里,隔着用叉竿支起的窗子往外看着。
    他今日没带念珠,倚着窗台看了一会儿院子后,便单手靠在窗台上,撑着脑袋阖眸养起了神。
    那人沉静地浅眠于薄薄的暮色中,半个轮廓都镀着霞光,直到落日没了踪迹后,那睡颜很快便被四起的夜色罩住了。
    天色已沉,絮果踮脚到房中点起了几盏灯,正轻步踩出房门时,大门外响起了勒马声。
    江时卿醒了却没睁眼,只静静地听着絮果合上房门,又听着季冬走去取下门栓。
    前一阵徐徐拂来的夜风方才扫过眼睫,后一阵未到的风却忽地被一个身躯挡住了,江时卿的眼睫跟着轻轻颤了颤。
    “倚窗情渺渺,凭槛思悠悠。”袁牧城撑着双臂,弯腰从窗外往里探了半个身子,抬指勾了勾江时卿的鼻尖。
    可此时季冬才卸了门栓,何啸还没从正大门进来。所以袁牧城又是翻墙来的。
    江时卿想到了,便也缓缓睁眼道:“荟梅院这门,袁二公子是进得愈发顺当了。”
    袁牧城只笑了笑,凝视片刻后又伸出两指在江时卿的眉心点了点。
    上回走时,他也对江时卿做了这个动作,可江时卿一直都不明白他做这个动作有何用意,便不解道:“做什么?”
    袁牧城没答话,低头钻出窗外,就往房门走去,边走边说:“不是怕你等乏了吗?走门的话我这会儿连你人都还没见着。与你约的是酉时见面,哪知为了等人便耽搁了一会儿,所幸来得不算太晚,还差一刻才到戌时。”
    江时卿看着那高挺的身影一路穿过外廊,破出冥暗忽现门边,心中闪过一阵久违的期待感。
    就像他本该坐在这里等袁牧城回家一样。
    袁牧城进了门,见江时卿正游神,便背着手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轻声道:“可还算守约?”
    江时卿回神,起身往桌边走去:“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袁牧城直起身,目光追着那人,说:“不问我等的谁?”
    江时卿靠着矮桌盘腿坐下,轻淡地说了一句:“反正等的不是我,没什么好问的。”
    袁牧城往他那边走去:“你这嘴什么时候肯服点软呢?”
    江时卿笑言:“看心情。”
    袁牧城没说话,走到桌前时从身后拎出个食盒。他靠着江时卿坐下,顺手将食盒摆到了江时卿手边。
    “这是什么?”江时卿问。
    “甑糕,”袁牧城看着人说,“托人带来的御州小食,怕路上坏了还拿裹了冰的厚棉衣冻着,今日才送到,我便叫府里的人先热了热才带过来的。”
    江时卿脸上不见惊喜,也不见失落,只望着那食盒说了句:“怕放坏了,所以趁热也给温府送了一份对吧?”
    闻言,袁牧城心中一坠,既因江时卿那句像是在争风吃醋的质问有些欣喜,又因他不信任自己,派人在靖平王府盯梢而感到不悦。
    “送到温府的是马奶酒,本想给你也带点,又觉得你身子要养不宜饮酒,所以就差人往江宅里送了些,你的两位先生能喝,”袁牧城眼中的喜色稍沉,“不过,你还派人盯着我呢,这多没意思啊。”
    江时卿的目光落在了袁牧城脸上,他细究了片刻那人的神情后,如是说道:“没盯着,只是见将军许久不来,才让絮果去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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