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敬提起桌前的茶壶,替他斟满了茶盏,笑道:“先生,接下来就该到赛点了。”
颜凌永挥着毬杖自刘昭弼那旁抢过球,然而刘昭弼却不退让,迎头直追。眼看那人的毬杖就要打来,颜凌永一下心急,便先抬杖挡了过去,谁知刘昭弼的马匹却忽然受惊,尥起蹶子后便失控地朝前冲去。
刘昭弼在激烈的颠簸中被甩下了马,狠狠地摔落在地面上。
无人驱策的马在场上乱奔,见状,颜凌永慌忙撤过马头,本想躲开受惊的马匹,可哪知胯下的马也受了惊,突然嘶鸣着抬起前蹄要往刘昭弼的身上踩去。
顷刻之间,在看台上的刘昭禹双眼都要黑了去,幸而此时陆天睿蹬着马背一跃而起,敏锐地翻到颜凌永身后,及时勒住马,控住了局面。另一边,刘昭弼的马又跑了几步后便轰然倒地,一阵一阵地抽搐。
看台一阵躁动,各大臣纷纷惊起,冯若平先一步跑了下去,紧接着,刘昭禹推开了人,煞白着脸快步走下看台。
“太医院的人呢?!”
早早候在马场外的御医挎着药箱,由军卒领着进了马场。不多时,刘昭弼满面苦痛地蜷着臂,被人抬出了马场。
袁牧城不言不语地观着在场众人,陷入了沉思。
谁都能看出是马出了问题,可是用这一招让刘昭弼踏入险境,于颜凌永而言太过明显,于刘昭弼而言太过冒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受益的是刘昭弼,可刘昭弼险些在马蹄下被踩成肉泥的那一幕又反倒像是侥幸逃生。
如果这是一场局,一切都太不可控了。
眼见此景,惊惶直冲大脑,刘昭禹像是立在暴雨里,被混在雨中的刀子劈头盖脸地砸了一通,无助又恐惧。
他紧握五指,喝道:“梁远青!”
梁远青疾步上前,道:“臣在。”
“朕给你半天时间,寅王的马吃过什么,用过什么,由谁人看管,朕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臣领旨。”梁远青行完礼后,便领着人匆匆走了。
颜凌永还沉在方才那场惊险中没有回神,一个抬首便对上了刘昭禹带着厉色的目光。
“来人,将颜凌永暂押刑狱司,其余涉事人等一律收押严审!”
说完,刘昭禹拂袖迈步离去,颜有迁看着颜凌永被人押着拖走,顾不上体面,忙追上前喊着:“陛下!”
刘昭禹抬手让人拦住了颜有迁,头也不回地扬袍而去,不留一点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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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刘昭禹而言,什么是最触不得的禁忌,众人都再清楚不过。
所以在御医从房中退出之前,刘昭禹身侧无人敢出声,便个个都浸在沉默中,等着稍微能让人缓缓心的消息。
手边的茶水早已凉透,刘昭禹一动不动地坐到了日落。
所幸当时陆天睿及时控住了马,所以刘昭弼只是落了个肩膀脱臼。
待御医诊治完后,刘昭禹轻声步入房门,走到卧榻边细瞧着用药后才入睡的刘昭弼。
他看着白日里还康健的那人此时正含着痛意昏沉入梦,心头倏地又再次漫上了对马的恐惧。
卞吾江边的马蹄声遥遥传来,似一场久久难褪的噩梦缠了他好些年,今日那噩梦清晰地重现在眼前,就是要他记住发生过的一切。
就是要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年溺入江水尸骨无存的那个人本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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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沉,刘昭禹回宫后便到迎晨殿中候着消息,众臣不敢退离,便也一同候在了殿中。
梁远青踏着殿外的夜色而来,进殿后便直直地走到御前,跪下道:“启禀陛下,臣彻查了司马监,经指证,查出颜公子今日曾到司马监中,买通一名军卒将寅王马匹的牌子撤换成了自己的,而后臣又在受惊马匹的石槽中验出了蓖麻叶。”
刘昭禹脸色发沉:“今日饲马的是何人?”
梁远青说:“司马监饲马向来都是由牧马军负责,每匹马均配两名牧马军,经几番查验后才敢将饲料放入石槽,今日是马球赛,饲料检验更为严苛,监事亲自监督牧马军放饲料的过程,应当不是此处出的问题。”
刘昭禹拍案怒道:“你是想告诉朕,蓖麻叶混进饲料是巧合吗?!”
梁远青震了一震,忙道:“臣不敢,放饲料的过程没有问题,但期间马棚陆续有人出入,应当是有人在那时趁机将蓖麻叶加到了饲料中。”
刘昭禹阖眸问道:“都有谁?”
“寅王曾来过,”梁远青说,“还有,颜公子也来过。”
袁牧城微微蹙起了眉,他相信颜凌永是想在今日做些什么,但绝对不会是通过马匹失控让刘昭弼输掉比赛。要获取这些人证物证太容易,马匹一旦出了问题,必定引起轩然大波,他若是掺手做了这些事,怎么让自己置身事外。
可如果是刘昭弼做的,今日若没有陆天睿,他又有什么把握能从马蹄下逃生。
此事定然还有另一个人从中作梗,只不过,那人是用了什么幌子才能把自己藏得这么深,他还不得而知。
刘昭禹冷静了一会儿,扶额道:“你带朕的口谕到刑部,除了严刑逼供外,无论他们用什么法子,朕要看到颜凌永的供词。今日不早了,众卿退了吧。”
众人行礼退下,袁牧城亦跟着人群退了,才转身时,刘昭禹忽然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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