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自有宫人唤醒他们。
因为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又是好一阵折腾。
宫人为沉醉蓝挽了一个高髻,戴上九尾九珠金丝凤钗,辅以东珠及红色玛瑙若干;又在鬓边插上一对点翠珠花步摇、几只小珠钗;耳着精巧的花丝宫灯坠珠金耳环;再穿上华丽的凤袍,套上金镯、戒指等,整个人光彩夺目,如同天妃下凡。
吕松青穿戴整齐后便站在一边静静欣赏。
沉醉蓝被他看得羞腼,又因顶着沉重的饰物不能低头,便垂下目光来。
吕松青正要打趣,养心殿却忽然来了人,说秦王殿下并几位朝臣有要事求见。
“罢朝七日的诏书他们没听见吗?”吕松青不满朝臣在他新婚第二日就来打搅他,手上依旧拿起了内侍递上的奏疏。
略略扫了一眼奏疏内容,吕松青啪的一声合上。
沉醉蓝已经穿戴好,见状问:“出了什么要紧事吗?”
吕松青似笑非笑,说话毫不避讳:“古人举大计必有异兆,今人亦然。”说罢丢下诏书,过去牵沉醉蓝的手,“让他们先急一会,咱们去请太后安。”
沉醉蓝道:“罢朝七日的诏书陛下昨日才下,如非必要,他们断不可能此时请见,陛下还是先去养心殿处理吧。”怕他坚持要陪她,她又补充,“臣妾可不想新婚第二日就背上狐媚惑主的名声……”
吕松青轻抚她的脸,笑道:“朕万万不会让蓝儿背上这等骂名。”
沉醉蓝正要恭送陛下。
谁知他又说:“但封后大典次日帝后携手拜谒太后是旧制,不可违逆,朕不去,便要担上不孝的骂名,难到蓝儿舍得?”
左右她说不过他,最终还是与他一同去了慈宁宫。待到沉醉蓝向太后行了大礼,太后赐了座,吕松青才离去。
等在养心殿的几位,吕怀舟与楚国公的长子,礼部右侍郎蔡飞面容沉静;礼部尚书捏着茶盏神游天外。
其余叁位则来回踱步,焦急万分。好容易等来了吕松青,话语急切,暗含指责。
吕松青依然用对沉醉蓝的那一番说辞。几位大臣虽心有不甘,到底是没有多嘴——毕竟最要紧的是皇陵。
留在慈宁宫的沉醉蓝,仍是被好一阵关切,陪太后用了午膳,挨到晌午才得脱身。
回到长乐宫歇了没一会,又要接受一众宫妃和皇嗣拜谒。
吕松青的宫妃委实不算多,沉醉蓝老早便将姓名、出身、位分与人脸一一对上了。
据赵嬷嬷说,宫里原本不止这么点人,正德六年一位颇受宠爱的美人意图行刺陛下,陛下下旨清查,牵连出好几位宫妃并一众大臣,都以谋反罪论处,满门抄斩。
此后无论宫内还是前朝都噤若寒蝉,也就渐渐老实了,宫内人安分守己,宫外人专心政务。许多年都没人再敢往宫里塞人。
人未到齐,沉醉蓝躲懒,上了长乐宫的小阁楼晒太阳,听着下面的女人相互客套。
忽然一个姓胡的才人说:“妹妹来长乐宫的路上听到一件怪事……”
立时便有好几人看向胡才人。又有人看向阁楼,去寻长乐宫宫人的反应,或沉醉蓝的踪迹。
“妹妹也是听说,不知真假。”胡才人强调一遍,才继续,“听说……就在昨夜,宁陵走水了。”
沉醉蓝想起早间养心殿忽然来人,想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因此不动声色,静静观看胡才人等人表演。
“真的?”
“怎么可能!”
“妹妹也觉得不可能,”胡才人瞥一眼小阁楼,见宫人和皇后都没甚反应,继续道,“可是那些人传得有模有样的,说宁陵的便殿忽然走了水,烧得旺极了,京城的高楼上都能看得见,直到晨晓才扑灭。”
大齐帝陵仿照汉代规制,每一帝的陵园都设有帝陵、后陵、随葬墓群及保存遗物和祭祀用的大殿与一两座便殿。
宁陵是四世皇帝的陵寝,他在位十五年,修了一座大殿与两座便殿。胡才人所说失火的是靠西的那一座。
听她们七嘴八舌议论了一会,直到外面通传,钱贵妃与秦王殿下到了,沉醉蓝才下楼去,叫人把她们都引去正殿。
钱贵妃当着众人面交还了一部分宫务,秦王殿下又对沉醉蓝毕恭毕敬,因此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向沉醉蓝行大礼,无人敢轻视。
沉醉蓝与宫妃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关爱”了一番安定公主与两位年幼皇子,便叫散了,只留下钱贵妃。
钱贵妃大抵是有些“无官一身轻”的意味,瞧着比沉醉蓝这个初初怀孕的人还要懒洋洋,来了长乐宫并未多说几句话,因此起先并不明白沉醉蓝为何留下她。
沉醉蓝将胡才人等人的言行说了,钱贵妃方反应过来,横竖齐四世在位期间无甚作为,烧了一座便殿似乎也没有太大影响,便笑道:“胡才人惯会七嘴八舌地说是非,至于其他人,大约是看你年轻,想试探你秉性虚实,才会在长乐宫胡乱议论这么多。”
沉醉蓝的关注却不在这里:“贵妃娘娘,帝陵由谁照管?”
“礼部、太常寺、光禄寺还有宗人府,”钱贵妃想了想,又补充,“怀舟的羽林卫也有一部分日日在陵园巡逻……”说到此,忽然顿住。怀舟今日来找她时,确实同她说过有些事情急需他处理,却并未言明是何事。
沉醉蓝道:“便是寻常百姓家,对祠堂与祖坟都极为看重,帝陵乃一国之脸面,看守只会更严,怎会无端失火?”
钱贵妃沉吟。
沉醉蓝又道:“今早陛下被叫走,连太后那边都不曾透露消息,胡才人又是从何得知,还堂而皇之到我这里来说?”
“……我让人去查。”钱贵妃最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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